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话并不是说说而已。
灾祸往往伴随着死亡,如地动,如洪水,都是骤然发生又令人伤亡惨重的灾难。而灾难发生后生者逃亡,死者无人掩埋,尸首堆积腐烂,蚊蝇叮爬腐物,久而久之便易生出疫病。
水灾之后的疫病是很容易传播的一种,传播的速度尤其快,范围也尤其广。因为洪水中溺水而死的人难以打捞更无人打捞,尸体泡在水中日渐腐败,污染的便会是整片水源。而水却是流动的,它们会带着病菌从上游到下游,通过人畜饮水等方式,将疫病传播开去。
现代时尚好,注意卫生的观念深入人心,人便是饮水也会烧开。可古代不同,古人没那么多讲究,往往见到江河都敢鞠一捧水直接入口,天知道那水有多脏。
闻斐是穿越而来的,自然讲究些,即便山泉水也要烧开才肯喝,这时却仍旧担心不够。
当然,“疫病”这个词一出,担忧的可不止闻斐一人,褚家那些扈从险些炸了——比闻斐更明白疫病可怖的,显然是这些纯粹的古人,他们只是听到这个词,几乎都能想见尸山遍野的可怕场景。大部分人当场就白了脸,连追问一句为何都不敢。
最后还是左鸣白着脸,颤着唇问了一句:“为何,为何说那兔子染了疫病?”
说起兔子,这会儿倒没人心疼了,相反个个后退,一副恨不得跳离火堆八丈远的架势。之前杀兔子剥皮那人更是浑身颤抖,忙不迭抓起水囊就开始洗手,连身上的单衣都脱下来扔进了火堆里。
不过谁也没空多看那人光着膀子的样子,便是左鸣也没空斥责他在女郎面前失礼,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闻斐,指望她给个解释。
闻斐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一如这几日走神时的沉凝。她望着火堆里逐渐被烧毁的兔子,抿了抿唇,终于说道:“前几日我去摘青梅,偶然在山上见到具尸体,那尸体腐烂的模样极不正常,正是患了疫病浑身溃烂的模样……大灾之后有大疫,这人既然都死在附近山上了,想必这附近也不干净。而你们说那兔子是捡的,一只还可能恰好被马踢中,哪有那么巧合遇上两只蠢兔子?!”
这话很有道理,即便众人没看到闻斐说的那具尸体,心里也忍不住跟着发凉。只有那小青年哆哆嗦嗦开口:“那,那你说兔子在山里,怎么染上疫病的?”
闻斐收回目光,微微垂眸:“大抵是,喝了些不干净的水吧。”
这话一出,众人心有余悸之余,也有些庆幸——事实上这些扈从过得真挺糙,随便什么江河水都敢喝的就是他们。在遇到褚曦二人之前,他们也是随意饮水,还是双方遇见后,才开始特意寻找干净的山泉,然后烧开晾凉饮用。
世家贵胄总有些讲究,褚家扈从自然也见多习惯了。因此闻斐吩咐时他们没嫌麻烦,只当是替自家女郎做事,如今却不免庆幸自己等人做事不打折扣。
有人舒出口气,也有人问到:“那,不喝那些脏水就可以了吗?”
闻斐其实也不太清楚,主要是不清楚这生出的疫病到底是什么病,会不会通过空气传播。不过保险起见,她吩咐道:“除了注意水源,你们最好把口鼻也蒙住。”
几乎就在闻斐话音落下的当口,便听“刺啦”几声布帛撕裂声,正是有人迫不及待撕了衣裳去蒙口鼻。他们也不在乎闻斐有没有说错,总归在疫病面前,再如何的小心都不为过。即便没有疫病,他们喝点干净水,损失一件衣裳,主家也还会给他们补回来。
倒是闻斐没想到他们有这行动力,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就说服了这些人。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抬头看了眼褚曦,一时踌躇要不要跟着撕?
撕的话,她是撕一条还是撕两条?总不好众目睽睽之下,让褚曦撕自己的衣裳。
褚曦一直没有说话,这是看出了闻斐的踌躇,却是不免失笑。接着她便从怀中掏出两张帕子,直接分了一张给闻斐,倒是免了让她撕衣裳的窘境。
闻斐道谢后接了过来,低头一看才发现那素色的手帕上绣着两只同色的蝴蝶,绣工精致……看过许多小说电视剧的她不禁多想,忍不住猜测这手帕上的蝴蝶究竟出自谁手?还有这帕子,可以说是女儿家贴身的物件了,轻易不好与人的。
刚还一本正经的闻斐忽然心思浮动,只是还不等她决心珍藏这条手帕,就听褚曦说道:“这帕子太单薄,一层布也不知有没有用,等会儿我再看看四周有什么草药能用的。”
于是半个时辰后,所有蒙脸的巾布都被扔进了石锅里,合着草药一起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