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鸾其实很佩服谢云鹤这种人,清澈到了极致,从不被私欲、贼念所蒙蔽:“但朝堂上的派系斗争,你不站队,并不能独善其身,相反,刘党和阉党会把你视为公敌,想方设法搞死你。”
谢云鹤拳头收紧。
阳光在他身上,投下影子。
“我不会逼你跨出那一步。编这个谎,只是为了生存,生存是最高法则。”
楚鸾深吸了一口气,“若有人问起你们是否得罪了卫公公,只需保持沉默即可。”
她从没想过去改变谢云鹤。做夫妻,应该互相扶持,而非一方扭曲另一方。
一清到底,为了神圣的理想而奋斗,是一种活法;一浊到底,和光同尘,也是一种活法儿。
她若真逼迫谢云鹤放下脸面,向黑恶势力低头,那才是真正迫害他,扭曲了他的意志。长此以往,云中孤高的白鹤,就会在扭曲的环境中逐渐忘记被扭曲的滋味儿。
谢老爹就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立刻就替他儿子答应下来了:“您放心,老汉都记下了。云虎、云鹿那边儿,老汉也会交代他们。”
楚鸾点了点头。
谢老汉的眼底闪烁着一抹希望:“若是能告御状就好了,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也要让陛下知道我儿冤情,还他一个清白。”
“没用的。”
楚鸾打破了老人家的幻想,“陛下和刘国舅一样,比云鹤兄本人还清楚,他究竟有多冤。”
谢家的悲剧,来自于政治上的幼稚。
谢老汉满脸不可置信:“不可能!陛下是位明君啊,他十分赏识我儿,给我儿加官进爵,赏赐了很多东西,是下头的奸臣蒙蔽了圣上视听。”
楚鸾无奈一笑:“您自己说的,云鹤兄入宫面圣的时候,提出了个特殊的要求。”
谢老汉脸上又放光来:“提出给北境饱受摧残的百姓减免五年赋税劳役!他是为乡亲们着想。俺们村就是北境宁安郡的,日子过得苦着嘞,连年战火被鞑子欺负不说,春秋两季种麦子的要交粮税、种茶的交茶税,此外大山深处还有昂贵的天香木十人合抱那么粗,建造宫殿做楹柱。农闲时节百姓要进山去搬运木头,砸死砸伤不计其数。”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北境是茶马税收重地,还有修建宫殿必须要用的特产天香木。”
楚鸾道出残酷的事实,“大胤连年战争,国库极度空虚。云鹤兄军功赫赫,又不属于刘党和阉党任何一方势力,陛下原本非常欣赏他,想把他培养成自己的心腹,但当他在议政殿上提出为北境免除五年赋税劳役的时候,陛下就把他视为弃子了。”
谢老汉脸色瞬间苍白宛如吃了死孩子。
谢云鹤僵立在那里,像站在杳无人烟的荒原,耳边呼啸着彻骨的冷风;像躺在窒息的海底,眼前是茫茫翻卷的浪淘。
他说:“我错了么?”
楚鸾摇头:“你没错谢云鹤。错的是他们,错的是这个时代,它们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