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老北站已经灯火通明,一辆辆喷着白汽的车头喘着粗气进站出站,端的热闹非凡。候车大厅里人声鼎沸,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南腔北调都有,间或一两句吴侬软语。有人站着,有人坐着,也有躺倒在木质长椅上酣睡的,呼噜声打得震天响,这嘈杂的候车大厅对他来说无异于他的卧榻。但更多的人在闲聊,话题五花八门,不外乎天下大事,或者江湖异闻,当然更少不了小道消息,明星艳史。
小安拎着一个和他年龄不相称的箱子进了站。他抬头看了看大厅的钟表,离开车时间还有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对于许多人来说有些难熬,但是对小安则不存在。小安找了个空座坐了,然后掏出了书本,只要有书,坐一天都没事。两岁习文,三岁习武,每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非常紧凑,这样的日子他习以为常。八岁那年跟着父母远赴东瀛,面对山川异域,完全不同的饮食和语言,他也是很快融入,这点令年轻的父母又欣慰又心酸。
小安正看着书,一个瘦如干柴的老汉慢慢凑了过来。起初小安也没在意,看老汉凑过来,还有意让了让,给老汉腾出一点坐的地方,毕竟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老汉坐下后,他双臂抱在胸前睡了一会,然后打了个哈欠,把手搭在了小安的箱子上。箱子是柯大夫给的,装了换洗的衣物和几本书,其余别无他物。可是箱子却是个好箱子,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等老汉把手搭在箱子上之后,小安顿时明白了,这是个贼。小安心里冷笑一声,打定主意注定捉弄对方一番,也算是增点乐子。
小安装作很用心看书的样子,眼睛和耳朵却捕捉着老头的一举一动。老头显然是个老手,他先是把手装作无意地搭在箱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看小安专心看书,他又碰了一下箱子,据此判断箱子里的物品和轻重。试出了箱子的轻重之后,瘦老头开始不装了,他站起身打了个哈欠,眼睛机警地朝四下里看了看,然后冲三步开外的两个青年一使眼色。就见那俩青年装作找人的样子走了过来。
这一切都没逃脱小安的眼睛,他知道,他们仨是一伙的,老头为首。
两个青年一左一右挡在了小安跟前,一个装作亲热的问道:“小兄弟,你一个人啊?”
小安嗯了一声,知道这是他们的伎俩,借此让他放松警惕,以便他们下手。
“你这么小,一个人哪能行呐,你去哪里,我们可以照应一下。”
小安笑了,然后说道:“我去南京你能照应?”
其时,小安的箱子已经被瘦老头拎走了,并且走出了三步开外。
“我们只到无锡,你去南京就算了。”看同伙已经得手,两个青年不再伪装,起身就走,但是他们的走位很巧妙,正好挡住了小安的视线和追击路径。
眼看着瘦老头还有十几步就要走出候车大厅,小安就飞身追了过去。候车的人只看到座椅靠背上一道人影闪过,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小安已经抓住了瘦老头的脖颈。
瘦老头正高兴着,凭他的经验判断,这个上等皮箱里肯定装着值钱的玩意,否则谁会用一个好箱子装普通物件。这个男孩虽然懂礼好学,可是他们这行的规矩就是如此,看准的目标就要下手,哪管你年轻还是年老。
瘦老头的高兴不是没有道理,就这样轻松的把箱子搞到手,几乎没费吹灰之力的搞到手,他没有理由不开心。老头拎着箱子快步走着,只要出了车站,他就像鱼儿游进了大海,任何人拿他都没有办法了。可是,眼看着离大门只有十来步了,脖颈怎么突然就一紧,像是小时候一个人走夜路的感觉。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老头的念头转了好几下,最后他才明白过来,脖颈被人抓了。
老头会装,嘴里哎呦着松手,小安松了手他撒丫子就跑,使的正是他们的必备技能,金蝉脱壳。可惜他遇到的不是别人,而是小安。小安有充足的把握,瘦老头跑不出他的手心。小安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是放任瘦老头跑出候车大厅。
瘦老头一口气跑出好远,他终于能停下来喘口气了,刚才那一下差点把他的胆吓破,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当场抓个现行,若不是使出惯用的伎俩,还真的不好说能不能逃脱。瘦老头蹲靠在一棵树上大口的喘息,偷来的箱子就在脚边。对于他来说,甭管怎么着,这笔买卖是成了,虽然吓了一下。做贼么,哪有那么容易的,被吓可以说是家常便饭,这世上没有容易的事,光想吃肉不挨揍,那是不现实的。
“喂,老头。”
瘦老头差点被吓掉魂,他抬起眼,看到正是箱子的主人,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你说你偷我个破箱子干嘛,里面除了换洗衣裳就是几本书。”小安笑眯眯说道。
瘦老头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时,他的恐惧大于好奇,他实在想不明白,眼前这少年是怎么发现的,又是怎么跟了过来的。难不成刚才脖颈被抓就是他的事?可眼前这个少年实在年幼,看样子顶多十三四,十三四的孩子,怎么都不会有如此的本领,或者说瘦老头根本就不相信眼前这个少年是个少年。有人长得显年轻,有人长得显老,可这个少年肯定不是长得显年轻,看面目神态就是个少年么,这是什么情况,真他妈的邪门了。
“没想到吧?”小安奚落道,“你说你也是,谁不招惹非得招惹我,你说咋办吧?”
瘦老头勾着头,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少顷,他这才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我认栽,你说咋办就咋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