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被迫达成了停战协议,面色铁青地背起男子去找了村里唯一的大夫。开门的是个年岁不大的姑娘,起初她还有些害怕,看清了男子的伤势后便毫不含糊,急忙备好了热水与绷带。沈既明几欲帮忙,都被她婉拒了。沈既明自知门外汉生怕添乱,只好守在门外等着。
期间,村民们仍不放松警惕,死死盯着沈既明二人,唯恐他们有什么危险的意图。羲翎不甚在意,只暗自思索自己的事。沈既明心中十分蹊跷,问道:“我们是外乡人不假,如何一口咬定我们就是袭击村庄的妖怪?莫不是每一个途经此处的外乡人你们都是这般以礼待之?”
村民对他们的态度十分复杂,由于不能确定其身份,故心中十分忌惮,可出于惜命的本能又不敢得罪,沈既明问了话,实在不敢不答:“自然不是,你们二人形貌怪异,又主动与那叛徒勾结,不防着你们防着谁?”
这倒是奇了,沈既明忍不住看了看羲翎,见对方宛如没听到一样毫无反应,又把头转过去,挡着半边脸低声问道:“你们管这叫形貌怪异?”
村民怒道:“就数他形貌最怪异!正常人哪里有这个年纪长一头白发的!”
沈既明为自己的眼光感到不服:“白头发怎么了,白头发多好看啊,你是不是自己长不出这么好的头发心生嫉妒,就对人家恶言相向?”
“呸!谁要嫉妒一个怪胎!”
“不是,这怎么就怪胎了。你焉知人家是不是少白头呢?”
“少白头能白成这个样?我看你不是白头是白痴。”
沈既明噎住了,他确实不知道真正的少白头是什么样,只是听过这样的说法随口一提罢了。况且羲翎当然不是什么少白头,论起神仙与凡人之间年龄观的差距,就好比沈既明二十八岁时身故这叫英年早逝,换作神仙在二十八岁时陨落那算幼年夭亡。人家羲翎浑身上下每一处都生得恰到好处,这一头华丝绝非败笔,沈既明很难想象出他发如泼墨的样子,大概不如现在好看。总之这些村民忒肤浅,连美丑都不分,让他们分辨神妖属实难为了些。
小姑娘端着水盆自屋中走出,要求众人换一盆干净的清水来,村民们本不愿为男子疗伤,送来这里已是不得已而为之,此时更是不愿动身。沈既明叹了一口气,自告奋勇道:“我来吧。”
姑娘将水盆递过去:“多谢。”
沈既明出了门,始终未发话的羲翎终于抬起头来,开口前,他刻意敛了周身的寒意:“方才我确认过,那男子确是普通人无误,并非你们惧怕的妖魔鬼怪,何故以他做诱饵引邪祟现形?”
提起那人,村民便咬牙切齿:“他为保全自己与妖怪勾结,人面妖心,比妖还不如!”
“可有证据。”
“自然是有,可我们凭甚告诉你?”
双方僵持时,一面孔温和的青年人率先开口打破局面,他尴尬地笑了笑:“这位......先生,您的外貌甚是少见,我们又亲眼见了您用了非寻常人使得出的术法,近日村里一连出了几桩命案,我们也是为了自保。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自是打不过先生的,不如先生自报家门,若帮我们除了邪祟,我们也好修建祠庙日日供奉,若先生要取我们的命,我们也叫我们死得明白些,您看,何如?”
报上名号并不难,上下嘴皮子一碰一搭的事,只是羲翎不愿节外生枝,又想不到合情合理的说辞,固不肯轻易开口。人间虽偶有妖物作祟,可皆是些扮家家酒一般的小打小闹,民间术士足以应付。天上的神仙毫无征兆地跑到深山里的村庄去,引起凡人的骚乱不说,天帝那边也不好解释,好端端地不守在岗位各司其职,跑下去搞什么有的没的。
话说回来,他也确实不知道自己跟沈既明下来这一趟是干什么来了。给神君抓灵兽作宠物,还是九尾那条唯恐天下不乱的狐狸?简直荒唐。
羲翎毫无征兆地沉默下来,村民们以为他被揭穿了面目,不由得草木皆兵,攥紧了拳头,气氛剑拔弩张。
沈既明打了水回来,刚巧碰上村民逼问羲翎身份。须臾之间,他心生一计,于是故作高深道:“咳,至于他的身份,我敢说,你们敢听么?”
他煞有其事地将水盆往木桌上一放,一扯衣角,生生将满身的筚路蓝缕甩出华裾鹤氅的气势来,端得是仙风道骨,超凡脱俗。沈既明平日里多被人在背后念叨脑子不好用,这可装腔作势是他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拿手绝活,出生至今一吓唬一个准,不曾失手。他在与羲翎隔着一张桌案的地方为自己扯了椅子,款款落座,叠起修长双腿,端起手边倒满粗茶的陶杯,习惯性地做出用盖碗的样子。村民不解其意,眼神怪异地看向沈既明,那神色与看傻子也没甚不同,亏得沈既明拉得下这个脸,换个脸皮薄的早就钻地底下去。
沈既明淡道:“事已至此,若再不坦明身份,反倒是我们惹火上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