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礼他当真没有心。
“丞相的意思难道是……”神婆见宋礼如此，便也朝我这里看了过来。我握紧拳头，心里升起一股怨气与怒意，四围匍匐在地的白衣人低声交头接耳地说些什么，视线也纷纷向我这里投来。
“情势紧迫，就没有同大家介绍。”他低头看着我，揽过我的肩。我努力使自己的肩膀不要颤抖。他接着向所有人介绍我：“这位是我的夫人，余令。”
神婆点点头，手里的木头杖子上的白条与铃铛轻轻一摇：“看这不凡的气度，想必也是。不愧是丞相大人的夫人，雍容大度，这一切，一定都是神的旨意……”
“那么接下来，就请，”他的语速不快不慢，见我想挣脱他的手，他握我肩膀的手，力道愈渐加大，但他的声音，还是轻飘飘的：“请我的夫人……”
宋礼垂目看我，我咬着牙看他，这一次，我在他漆黑而寻不到任何东西的眼底，找到了一丝揶揄的笑。
“请夫人在神坛前等我一宿，若我没有回来，便请让夫人来寻我。”
预测不准宋礼的行为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我还是不太习惯大脑一片空白的感觉，那一瞬间，我真的搞不懂他要干什么。
神婆显然也没对宋礼这句急转弯反应成功，我看她估计也以为宋礼要拿我活祭。她怔在原地好几秒，才颤颤巍巍地讲道：“丞相这是……”
“啊，忘记说了。”宋礼脸上端起了官方的微笑：“昨夜神说与我的谈话未完，让我今夜来此再度与他会话。”
他松开我，向前走了几步，至那口深坑前，指了指那口棺材：“就在那里。他会告诉我到底想要什么。”
神婆的面色微小的变了一下，但转瞬就恢复了正常：“这……既然是神明所言，那便无可争辩之地了。只好请丞相亲自问一趟了。”
她的目光再落回我这里：“今夜便烦请宋夫人守在这神坛前，静候大人归来罢。”
下一句话是不是若宋礼不回来就让我下去殉情啊？宋礼也是这个意思吧？
宋礼没等人群反应过来，已从容地跃下深坑，躺进棺材里。神婆招了招手，两个壮汉沿着坑边放好的两个绳梯下去，给宋礼盖上了棺材板。
我跪坐到祠堂前的小垫子上。
漫长的等待，四围充满了蝉此起彼伏的叫声，人群低声讨论的嗡嗡声，起初还有一丝风，到后面连风都没有了。我感到汗水凝结，汇成细细一股，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在浅色的地面上留下不规则的深色圆斑。
宋礼真的对谁都狠，对自己都狠。很难想象他能在那么狭窄的棺材里闭气一宿，安全无事的回来，所以我合理怀疑，他可能在棺材下面打了地道，提前溜走，留我一人跪在这里独自受苦。
跪得膝盖都细细密密地疼痛，像千根针万根针在扎，跪得意识都模模糊糊，分辨不出周围声音，只觉得混成糊成巨大一团，堵死了我的耳朵。
隐隐约约地，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也是跪着，一直跪，一个人，在黑暗里，痛不欲生。
不会有谁来拯救我。
我既希望他死，又不想他死。
他死了，我就要殉葬。他不死，我就要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