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水中,行得再慢也终有尽头。

    于观真才与崔嵬互通心意,哪料得又即分别,心中自然依依不舍,甚至冒出荒唐的想法来,只愿天涯海角跟着崔嵬一道远行,管那几个弟子与缥缈主人去死,好不容易才按捺下来。

    此次分别与上次崔嵬去找玄素子大有不同,船只靠岸时,于观真更显得恋恋不舍。

    崔嵬倒没有什么反应,他送于观真下船后,忽道:“你将手伸出来。”

    于观真听他与自己说话,甚是开心,欣然伸出手来问道:“怎么?”

    只见崔嵬手指往咽喉处探去,指尖没入衣物,窸窸窣窣了阵,很快就解下来一样事物放在于观真的掌心之中,珠光温润,黑沉沉,青冷冷,不过指头大小,想来就是那颗黑珍珠。

    天才破晓,晨曦映照在这颗黑珍珠上,被无声无息地吞入,只见光华内蕴,黑雾缭绕,中心有一道裂缝,将珠子分作两瓣,在日光之下稍稍转动,犹如活生生的蛇瞳,确是不凡。

    于观真不禁心疼,他仔细看看这颗珠子:“怎么裂开了?”

    “藏锋刀材质特殊,我平日将它寄存珠内。”崔嵬为于观真系上黑珍珠,又特意将它藏在衣领之下,“虺蛊去后,你失了趁手的武器,藏锋刀坚而无刃,是杀是恕,全由你心意而定。”

    “这……这到底是灵夫人的一番心意。”于观真摇头婉拒,“我可以收下藏锋刀,可黑珍珠委实贵重,我不能收。”

    崔嵬凝望着他,目光渐露怜爱之色,柔声道:“倘若这是贵重之物,我便不会允诺给方觉始做酬谢了,你不必如此小心谨慎。”

    “难道你与方觉始当时不是在说笑!”于观真吓了一跳,“此物是灵夫人所赠,如此珍贵,你真想给方觉始磨药粉不成?”

    崔嵬淡淡道:“珍贵的是所寄托的情意,而非是赠送之人,倘若我当真将它视若至宝,绝不会拿来轻易许诺交易,甚至是与他人玩笑。方觉始若真将你治好,我自然会双手奉上,叫它物尽其用,说到底金银财宝不过身外之物,如何比得上一条性命更贵重。”

    “你还是不肯原谅灵夫人吗?”于观真忍不住微微叹起气来,“为何要说这样赌气的话呢,你要是不在意,又怎会时时刻刻佩在身上。”

    “这并不是赌气的话。”崔嵬伸手抚过于观真的长发,爱怜温柔之意极浓,然而话语之中更见冷淡漠然,“纵然我曾经有过那样的想法,如今也全然不再有了。我当初收下此礼,只因她若不能达成所愿,必然想出更多的法子来与我见面,我方才应允。至于此珠,无非是为人母一片心意,我何必迁怒,自当珍爱。”

    于观真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松开手:“你何必待她如此残忍。”

    他说完顿感后悔,不由得心绪大乱,其实这种家庭问题完全属于大忌,他所知晓的崔嵬并非是意气用事的人,自己似乎干涉对方太快太急,恐怕要叫崔嵬恼怒。

    分离本已令人难过,又再为自己并不在乎的事吵闹,实在划不来。

    崔嵬并未生气,反而柔声问他:“你希望我对她好吗?”

    “……我自顾自的胡言,是不是叫你恼了?”于观真用手抚着自己衣下那颗圆滚滚的黑珍珠,愧疚道,“其实你爹爹妈妈的事,我所想并非是你所想,实在不该多嘴什么。”

    “不要紧。”崔嵬握着他的手,学他之前的模样轻轻贴在自己脸颊上,轻轻道,“我知晓你是喜我爱我,盼着世上我与爹娘和解,叫我更开心些。”

    于观真凑过去,与他抵着头:“嗯,我是很可怜灵夫人,最怕是你为难自己。”

    崔嵬叹息了一声,低声与他说道:“我幼时幸福美满,后来母亲离去,父亲与徐夫人成亲,众人待我小心翼翼,生怕冷落慢待了我,凡我所求,无不应允,只怕要星星却摘错月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