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幻想宏观时代文学网>玄幻奇幻>柳色逢时 > 第一百一十四章
    柳时衣跟温善行打开了院子角落的那扇房门,里面黑黝黝的一片,只能隐约看到几个已经裂开的木人俑,内里却早就空无一物,屋子里并不像有人存在的样子。

    柳时衣回头看了一眼,温善行肯定的跟她点了点头。柳时衣心里怀疑着,冲屋子里喊了一声:“太……楚弈,你在吗?”

    屋内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温善行在柳时衣身后小声跟她再次确认:“肯定在这屋里。但是人还是俑尸就不一定了。”

    柳时衣一愣,握紧了腰间的月见刀,在心里默默盘算如果把楚弈的尸体带回去,能不能拿到起码一千两。还是说直接假装自己没找到人,但这样之后万一真给朝廷找到楚弈尸体了,会不会又给自己扣个刺杀太子的黑锅。

    她又伸长了脖子,冲着屋里再喊了一次:“楚弈?痴情笔!我是柳时衣,你二哥派我来找你的!”

    屋里立刻响起了叮铃哐啷的声音,只见一个人形推开了几个空着的木人俑,从中探出脑袋来,看着柳时衣过了片刻,才发出了喜极而泣的声音:“柳姑娘,我在这里!”

    只见楚弈从那堆放在墙角的木人俑中钻了出来,白净的脸上此刻满是灰痕,几步跑到了柳时衣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双手,激动地眼中都泛起了泪光:“我的老天爷啊,我还以为自己就要交待在这儿了呢。”

    柳时衣带着楚弈到了正厅,喊来沈溯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好在紫薇星除了惊吓过度,睡眠不足外加缺水少食之外,没有受什么其他的伤。温善行帮忙找了些干粮和清水,楚弈毫无锦衣玉食太子爷的派头,拿起来就狼吞虎咽。

    柳时衣好奇楚弈怎么会一直窝在那间屋子里,楚弈拿干粮压住了心慌之后,才有力气回答柳时衣的问题:“我被锁进那个木人俑之后,意识就不太清醒了,昏昏沉沉地也不知道被关了多久。后来那木人俑裂开之后,我本来想出去的,结果外面全都是打斗声,我趴门缝一看,院子里都是打架的人。我就想着先在屋里躲会儿,等外面打完了没人了我再出去。没想到等着等着就睡过去了。”

    楚弈抓了抓后脑勺,嘿嘿一乐,倒是一点也没有了刚见面时劫后余生的样子,把自己的粗神经当成别人的糗事一般讲了出来。柳时衣忍不住摇了摇头,楚弈整个人都写着四个大字——“天生好命”,不能拿寻常人的思维去代入思考紫薇星的一举一动。

    楚弈缓过来劲儿之后,就又恢复成了兴奋的好奇小太子,缠着柳时衣问这问那,从他们在林子里都遇到了什么,问到温善言和温善行复杂纠缠的姊妹关系。直到魄风来换柳时衣的班,一句话问到了小太子脸上:“你不是被凌霄盟给抓走的吗?怎么会独自跑到这林子里来?”

    楚弈眨了眨眼,毫无负担地开口就答:“中间我自己找到时机逃出来了,情急之下就跑进了这个密林里,被那温善言给抓了个正着。”

    魄风被气笑了,这周国太子爷谎话是张口就来,柳时衣倒是很欣赏地拍了拍楚弈的肩膀:“不错,甭管你这个谎话本身质量如何,但是冲你这个态度,就很有天赋。”

    楚弈发现自己被识破了,也不羞不恼,反倒是很认真地进行了检讨:“果然这么编还是不太可信,我一个不会功夫的人怎么也不可能从凌霄盟手里逃出来,我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可能。”

    魄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家伙,进了周国之后就没遇到几个正常人,敢情是从周国太子开始脑子就不太对劲。

    外面的人吵吵闹闹,屋里床上的萧时却依旧闭眼沉睡。

    然而,他的脑海中却不住地浮现着从前的画面,在药王谷的那些日子,那些快乐的时光、略带苦味的药味,以及师父和师兄师姐们的笑脸,在梦中都历历在目。

    在梦里,他变回了年幼时刚进到药王谷的年纪。四周的师兄师姐们逗他玩,一开始这让他手足无措,毕竟从小在将军府,周围人要么是如父亲一般不苟言笑,要求他坚强懂事。要么是如母亲一般怜爱疼惜他,连他自己下个床都担心他会撞到磕到,当他是个易碎的陶偶。

    而同门们的调侃,是他人生头一回被当成“正常人”来对待,原来在普通人家里,兄弟姐妹们是可以互相逗弄打趣的,哪怕中午还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了个红脸,晚上吃饭的时候也能自然地给他夹菜。

    没过多久他就习惯了药王谷的日子,面对唯一的小师妹的时候,他自然也学着师兄姐们对他的态度来对待十一。后来有一回他出谷采药,回来之后骗十一没给她带她最爱吃的白糖糕,那是十一第一回跟他闹脾气,小小的人儿气鼓鼓地踹了他膝盖一下,转头就跑,还大嚷着以后再也不要跟师兄玩儿了。他只好忍着疼追上去,把捂在胸前的白糖糕给了小丫头,才换来了一个好脸色。十一吃完之后,小嘴又甜滋滋地来他面前说好话,他故意装作被十一踹伤的样子,害得小丫头忙前忙后地伺候了他好一阵子。

    接着,梦中的他又变成了离开药王谷时的年纪。他跟着将军府的马车离开,心中满是不舍和眷恋。他答应众人,答应十一,自己一定会回来的。然而,当他再次回到药王谷时,面前却只有一片残垣断壁。那些曾经相熟的面孔全部都倒在了血泊当中。他跪在血中,神情恍惚地自问:“是我错了,我就不该走,我就不应该离开,我怎么能独自活下来呢?”

    他花了一周的时间给每一个同门收殓,本想着处理完这些后事,就一同沉睡在药王谷中,却不料怎么也没找到十一的影子。直到他在暗谷的门口,看到了被踩碎的白糖糕,已经被血浸成了铁锈色。而那里白糖糕碎渣的后面,是偌大一个血云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