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妾小时候见过那贪官污吏被抄家砍头的样子呢,就在外头西市的街道上,不知道贵嫔娘娘有没有见过,那刽子手举着刀,刀身雪亮,锋锐有光,高高地举起来再狠狠斩下去,一颗大好头颅滚滚落地,那血呀飞得好几尺高,溅在刑场周围的白练上;那人头落在地上和球一样滚啊滚啊,一双眼睛都还是睁着的,充了血也是红彤彤的,快要从眼眶子里爆出来了......”
“啊!!!”朱贵嫔被谢珝真过分详细的描述吓得连连后退,她白着脸,满眼惊恐,“本、本宫想起来昭阳宫里还有事儿,就不与谢才人多聊了。”
她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胆大的女人。
分明说着那等可怖离奇,令人作呕的场景,却还能若无其事地笑出来。
谢珝真微微屈了下膝,在朱贵嫔的背后稍稍抬高声音:“这还只是杀一人呢,娘娘不妨想想,战场上数千人,数万人厮杀时,又是何等血肉横飞的地狱景象,而那亡国灭种之祸,不知又要死上多少人,您仔细想想,这‘顺’字如何释义,是不是妾的说法更贴切些呢?”
朱贵嫔打了个趔趄,她有些狼狈地回头看了眼谢珝真,虽然已经怕得脸都发白,但犟嘴还是要继续犟一下的:“谢才人别整天死死死的挂在嘴上,也不怕折了福分!”
而谢珝真哪里会让外人在嘴皮子上占自己便宜,当即柔弱地挥挥帕子:“多谢贵嫔娘娘关心,不过呀,有陛下护着妾呢,无论什么妖魔鬼怪,都伤不了妾的福分。”
她脸上柔婉的笑意瞬间变得挑衅起来:“而且妾从没做过亏心事,是不怕死鬼上门的,贵嫔娘娘想来也应该是不怕的吧,世人都说冤有头债有主呢,咱们这种手上没冤债的,就是能坦坦荡荡地讨论生死,便是说起了鬼神,也不会冒犯,不怕报应的——贵嫔娘娘,您可是小日子来了,怎么瞧着像是腹痛,脸都白了,不如歇歇脚,请个御医看一看?”
谢珝真突然上前,朱贵嫔被她突然放大的脸吓了好一跳,险些没站稳往后面摔去。
她晃悠了下身子,瞪着谢珝真没好气地说道:“本宫好得很!”
只是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指尖微微发抖——她是见过死人的,也做过亏心事,被谢珝真这么绘声绘色地一通说,朱贵嫔只觉得背后愈发生寒。
她不再理会谢珝真,扶着宫女的手果断离开了,那背影仓惶急促,倒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样子。
“你说,这人是不是做过什么亏心事,刚好被我点中了?”谢珝真侧头问一旁的宫女。
夏至在照看谢意,春分依旧留守景华楼,如今跟着谢珝真身边的,是与春分差不多大年纪的小喜。
她听见主子开口询问自己,在愣了片刻后,摇摇头:“奴婢驽钝,瞧不出贵嫔娘娘到底是怎么了,只是她......”
小喜小心地看了一眼谢珝真,得到后者一个鼓励和肯定的眼神,小姑娘沉沉气,又一咬牙:“贵嫔娘娘看上去像是惊风,或许撞着什么不好的东西,很是惊惧呢。”
她说完便赶紧低下了头——小喜原是罪臣族人,父兄皆被戍边,她和母亲姐姐等女眷全数被没为官奴,那时她年纪还很小,只知道姐姐和母亲陆续病死了,是姑姑一手把她拉扯大的。
而她姑姑现如今是御膳房里,给司膳女官打下手的宫女,也算有些路子,谢珝真入宫时,便使钱托了尚宫局交好的女官把侄女塞进去。
来路算是干净,平日里也勤快,因此谢珝真也将人用了起来,平时春分夏至脱不开手时,便将小喜带在一旁,既是考察,也是教导。
小喜低头的瞬间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掌落到了自己小小的发包上,谢珝真揉揉她的脑袋:“嗯,不错,好孩子,现在只我们几个在这儿,不必太过拘束了,学学你春分姐姐多好,该问的问,该说的说,你若不嫌苦,明儿就叫你和她一起识字读书去。”
小喜顿时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感觉脑子暖烘烘的一片空白,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本能反应地谢了恩,如今她再看谢珝真,心中多出更多的亲近之意,便连忙描补道:“奴婢是乐意读书的,只是怕跟不上春分姐姐,反而带累她。”
“她也没读多少,带着你,还能叫她再巩固巩固。”如今教春分读书识字的,一个是夏至,一个是谢珝真,夏至教的时候更多些,而谢珝真则是时不时会查看春分的作业,随口出题考教。
教宫女读书的这件事,谢珝真也没瞒着皇帝,本来大盛朝内宫宫女太监就都是被准许读书习字的,若是能学得好,还可以去考女官,女官不止伺候嫔妃,更能在尚宫局如朝臣一般任职,再出息些的,还能到理政殿去帮皇帝打理笔墨,而皇后身边得用的女官也不止云容一个,只不过云容最得皇后倚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