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看到陆见跪地恳求,连忙上前将陆见扶起:“陆医监治好奴家的脸,已是恩同再造,有何事相请,直言即可。这般相求,便是折煞奴家了……”

    陆见任由牵牛将自己扶起,只是在牵牛用探询目光望向自己时,一脸纠结神情,欲言又止。

    “医监不必为难,对牵牛直言便是。”牵牛看出了陆见神情中的纠结与犹豫,带着微笑对陆见言道。

    “陆某心知,向娘子开口委实不该,但如今事态紧急,陆见已是别无他法……”

    牵牛观陆见神色,已经觉出令陆见为难之事,定然非比寻常,但她一直感念于陆见医治之恩,加之陆见分文不取,一直想要找机会报答,却始终未曾如愿。此时陆见向自己开口,于她来说,却正是报答陆见的机会。

    “陆某有一密友家人遭歹人绑走,那些歹人勒索五万钱赎金,友人委实拿不出来。现下我等已经报官,但官府捕快也须些时日方能寻得歹人踪迹……”陆见一边斟酌着词句,一边向牵牛讲述着事情经过。

    “陆某决心先备下赎金,将歹人稳住。后面再想办法救人……”陆见说着,神色已有些窘迫。五万钱并非一个小数目,无论如何,他也觉得向牵牛提起此事,面上有些过意不去。如若牵牛拒绝,他也能够理解。

    “竟有这等事……”牵牛开口,温言道:“既是医监所请,奴家便责无旁贷。只是五万钱数额不小,拿起来也颇为沉重,不若奴家将之折成绢帛,交予医监如何?”

    陆见开口之前,曾想了很多种结果,但却不料牵牛一口便答应下来,一时也觉得感动不已,连忙道:“多谢娘子,陆某便听凭娘子安排。但这些财货只是暂时借用,待事毕,陆某必定将这些财货完璧归赵……”

    “救人要紧,财货终归身外之物,即使没了也可以再赚,医监不必挂怀。只要能将人救出,损失这些财货也值得。”

    “娘子高义,陆某打心眼里佩服……”此时的陆见,对牵牛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不由得想起先前,孙镇请求他出手医治牵牛之时,他还因抱有成见而出言拒绝。此时,心中才升起浓重的悔意,也由衷庆幸是阿魏当时出言阻止,终究没有铸成大错。

    “奴家这就吩咐侯桂去准备,财货惹眼,稍后奴家再安排一辆马车,将这些东西送到医监府上。”

    “陆某谢过娘子,也替那位密友谢谢娘子……”深感牵牛考虑周到,往日巧舌如簧的陆见,现下却有些语塞。牵牛淡淡一笑道:“奴家时常想要答谢医监救治之恩,却从未如愿,今日能帮上医监一点小忙,奴家已是十分高兴了。”

    言罢,牵牛起身道:“医监且稍待片刻,奴家这就吩咐侯桂去准备。”随后,牵牛便开门行出,只留陆见一人在屋内待着。

    此时陆见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方才说话间,他留意到牵牛面部如今已是基本恢复如常,也由衷感到高兴。像牵牛这种程度的烧伤,又迁延了数年都不曾痊愈。其实陆见在医治之时,也并无多少把握。如今看到她伤势康复良好,面容也趋于恢复,也为她感到高兴。

    陆见的目光在室内逡巡着,这间屋子作为牵牛的闺房,却并不如暖香阁中别的房间一般装饰华丽,反倒显得异常朴素。房中的陈设、器物皆用青色、白色等素色。屏风上也画着素雅的山水画,令人观之不由得心旷神怡。

    往日中,陆见虽然多次来到此处,但却从未如同今日一般,有机会坐下来细细欣赏屋内的陈设。今日来时虽然也是事出紧急,但现在坐下来,静静地看着这间别具一格的屋子,陆见觉得自己的心神,都因此平静了不少。

    陆见的目光掠过屋内的梳妆台时,却在台上铜镜的下方,看到一只立着的卞城王假面。先前牵牛面容可怖之时,便是时刻戴着这只假面掩盖。陆见盯着那只假面,不由得站起身行至近前,想要看个究竟。

    这只假面上画着的卞城王,龇牙咧嘴,口中尽是猩红之色,看上去分外可怖。但不知为何,当陆见目光上移,望向假面上卞城王双眼时,却仿佛从眼中,看到几许悲悯之意。

    正当陆见望着假面出神的时候,房间的门忽然被拉开,牵牛走了进来。陆见也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回望牵牛。牵牛看到陆见站在梳妆台前,也不由得愣了愣神。

    “娘子之前所戴的这只假面,是地府的哪尊神?”陆见虽然看着卞城王只觉眼熟,知其大抵是地府的神只,但任他搜肠刮肚,也并未看出这是哪尊神。

    “是地府的六殿阎罗,卞城王。”牵牛神色有些哀怨,却仍不失耐心地向陆见解释道:“卞城王主司幅员八千里的大叫唤大地狱。周遭设十六小狱,专惩行恶背德之徒。还有枉死城,也归卞城王所管……”

    陆见听着牵牛的解释,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看那令人有些不寒而栗的假面,扭头走回几案之前。也不欲再深究那假面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