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早已降临,疾驰的汽车离开公路,转入一条由数十个水泥墩布放而成的弯曲狭窄的减速路,拐来拐去百多米,缓缓停在了一道铁门前。
蛇状铁丝网另一边两个士兵慢慢走出岗亭来到车前,看了看前窗上贴着的通行证,一个人掀开前盖、后厢查验,另一个则拿着反光镜绕车走一圈检查底盘下面。确认了没有炸弹之后他们一摇一晃地踱了回去,铁门缓缓滑开。
司机重新发动了车,驶进大门后迎面见到的是围成一圈的沙袋、一挺黑黝黝的重机枪、全副武装的士兵和一堵又高又厚的水泥墙。
车拐了个弯,在铁丝网与高墙间继续前行,路上与一辆架着机枪正在巡逻的“悍马”不期而遇。到了墙的拐角处,又是一处沙袋围成的火力点,一样冷冰冰的机枪,一样穿戴齐备的士兵。
这不是电影片段,不是战斗游戏,而是钱旦他们在沙特阿拉伯首都利雅得每天回宿舍的必经之路。
关于小区门口这个哨卡的段子不少,有严肃的,例如前段时间有位国内来出差的兄弟好奇地以哨卡为背景照了张像,立即被扭送至警察局关了一夜才放出来。有活泼的,例如有位士兵被大家教了几句中文,查完车常常是中国人说一句“同志们辛苦了”,他响亮地回答一句“为人民服务”,问的答的都乐此不疲。
领土占据了大半个阿拉伯半岛的沙特阿拉伯凭着排名世界第一的石油储量、产量和出口量成为了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之一,这里土豪众多,人们的物质生活充裕。但它又是最严格的宗教国家,娱乐在这里受到了严格限制,公众场所禁止拍照;街上没有电影院没有酒吧没有KTV;严格禁止饮酒,超市也有啤酒卖,但那是不含酒精的所谓啤酒。
某天,钱旦在下班路上感慨:“其实沙特也就是没有电影院没有酒吧,我怎么看着马路两边总是觉得特别单调?”
车上另外两个同事异口同声:“还没有女人!”
这个国家对女性的限制太多,她们不能外出工作,不能驾车,甚至不能以真面貌示人。那些天钱旦只在工作场所活动,完全见不着一个女人的影子,连写字楼里的女洗手间都已经被省略掉。晚上偶尔去商场买东西,才能在琳琅满目间见着一些女人,一个个被黑袍罩得密密实实,有人甚至连眼睛都藏在黑纱后面。
不过,伟华公司的办公室楼下有几家时装店,里面挂着的女装都是轻薄而且透明的吊带,即使套在塑料模特身上都显得格外性感。那些黑袍下面会是如此的靓丽吗?街市里的千篇一律一回到家就会变得如此风姿绰约吗?此地的男人们未免也太自私了吧。
沙特的SC电信是伟华在中东的重要客户。双方合作的项目中有个棘手的软件项目,工程进度已经落后原计划一年多。此刻负责项目交付的项目经理叫林汉,他和老谢一样,也是2001年第一拨来到中东北非的伟华人。林汉本来精于产品技术,在伊拉克代表处支持了很长时间,年初刚转成项目经理接手SC电信的这个项目。他折腾了大半年,终于把项目带上了正轨。
钱旦此行的一个最重要目的就是来推动这个项目尽快关闭,他计划拿到客户的验收证书后就让林汉把工作交接给常驻当地的同事,自己去埃及负责地区部软件产品的项目管理。
拿到验收证书的那个晚上林汉心情大好,非要拖着钱旦去看利雅得。他俩去了利雅得两幢标志性高楼之一“王国中心”楼顶的空中廊桥,那是大厦九十九层之上一个跨度五十多米的封闭的大钢桥。两个人坐在桥正中间的地板上,透过玻璃窗俯视着横平竖直,只有南来北往的车灯带来些许活泼的利雅得。
林汉说:“终于把这个项目搞得差不多了。谁说做项目经理比搞技术轻松?我好不容易转个项目经理,更累。第一个项目就往火坑里跳,我以为我死定了,老谢说我南人北相,是福将,看来他说得对。”
钱旦望望林汉,他长得和苏丹的曹松一样壮实,却是个广东人,还讲一口相当标准的普通话,确实南人北相。
钱旦叹口气:“唉,我一听你们说起这个项目的情况,就感觉时空错乱。我刚进公司那年做的第一个项目和这个项目的毛病简直一模一样,都是一期合同承诺了十多个新的增值业务给客户,客户的市场部消化不了,不知道怎么运营,运维部也不愿意接手,客户内部扯皮,效率低下。我们公司内部研发是研发,市场是市场,服务是服务,协调工作量巨大,谁看我都不爽。yesterdayoncemore,你说我们怎么老是犯同样的错误?”
林汉没有回答钱旦的问题,而是得意地说:“痛苦是痛苦,但是沙特这个合同有一千多万美金的订货,利润很好的。马上要二期扩容了,又是几百万美金。”
钱旦吃惊地:“真的假的?这才刚验收,客户还没开始赚钱了,扩啥啊?”
林汉说:“客户有预算,土豪有的是钱。我们有个报时业务,就是你打个电话,系统给你报现在是几点几分,据说只有一个用户,是个能影响客户高层的土豪,那人眼睛不好,很喜欢这个业务,客户反馈非常好。”
他双手往地上一拍,站了起来:“走,回宿舍去,前面没心情,你来了这么久都没请你喝我的红酒。”
钱旦更吃惊:“哪里搞的酒?大使馆弄出来的?”
“我自己酿的葡萄酒,我是伟华中东北非头号吃货啊,你没听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