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挥师南下之时,刘央得到姚弋仲的急报,自然也忙遣快马,传报长安。此外他也知道在夏阳附近驻扎着一支增援兵马,因此别命亲兵涉渡,前去通告——你们赶紧先准备起来,则一待大都督令下,便可渡河相救。
甄随正领着士卒在夏阳附近搞山地战训练呢,还不到一个月,实话说练不出什么花样来。他只是亲自遴选了相对有天赋的士卒六七百人,单独编练——就跟当初训练五百突阵健儿一般。
接到刘央的传信,甄随不禁大喜:“石虎小儿,果真来了!”当即收拢队伍,打造浮桥,就准备增援平阳。王泽、莫怀忠等将都劝说,咱们是可以先做好一应前期工作,但具体动兵,还须等大都督从长安颁发军令过来。甄随怒斥道:“救兵如救火,岂能延挨啊?且大都督命我等驻此,不正是为了救援平阳的么?则一待准备齐全,自可先发,何必等待军令?”
甄蛮子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诸将心中明镜一般,心说大都督是让你领着我等来训练山地战法的,具体增援平阳,以谁为帅,可根本都没决定哪。就此反复劝说,甄随却压根儿不理。
最终诸将只好把军司马胡焱给搬出来了,胡子琰独立辕门,当面拦阻甄随出兵。甄随大怒,呵斥道:“军情如火,倘若耽搁,导致平阳有失,难道汝能担此罪责吗?!”胡焱一昂头:“既无军令,则即便平阳有失,也非甄将军与我等之罪,何云担责啊?我为军中司马,监督诸将,不得违令,若纵甄将军无令而行,此罪责才难以承当!”
随即一梗脖子,说:“若甄将军必要去时,可先取了胡某首级,踏尸而出辕门!”
甄随怒不可遏,当真把腰间佩刀给抽出来了,朝着胡焱脖子上一比划:“汝真以为我不敢杀汝么?!”胡焱两条腿已经开始哆嗦了,嘴上却还硬挺:“甄将军杀我,我必得旌表、抚恤;若纵将军出行,恐怕亦难逃一死,且将连累家人。”
诸将在旁边儿瞧着甄随的眼神,貌似是真起了杀心了,无不大恐,纷纷冲上前去,或抱腰,或揽臂,请将军您千万三思、三思啊!
甄随气得当即抬起脚来,便将胡焱踹翻在地,但他还真不敢踩着胡焱出营……就算他敢,身后的士兵敢迈过军司马跟随吗?退返营中后,他一直等到晚上,这才命亲卫拆开营后木栅,潜行出去。原本心想,我先领着几千人渡河,难道你们在后面敢不跟过来?
谁料想全营诸将,几乎全都是胡焱的眼线,甄随跑出去还不到百步之遥,就见胡焱匆匆策马而来,又再横在面前。甄随这个气啊,却也无法可想,只得恶狠狠地对胡焱说:“他日得了机会,我必杀汝!”
他为什么那么着急要领兵去救援平阳呢?因为估摸着裴该这回未必会派自己为帅,而将委任他人……我若是不造成既成事实,估计长安很快就会下令王泽或者莫怀忠领兵,而召我折返回去啦;更可能是另委统帅,与军令同时抵达夏阳。
不过再一琢磨,谁来也压不住老爷啊——除了陶侃那老东西。然而陶侃身为司马,要统筹全局,除非主力征战,他估计不会轻动;郭默亦然。那么除此二人外,还有谁了?谁来我都能以刀威吓之,让他把兵权转交给老爷。
就这样咬着牙硬挺了好几天,突然间得到传报,说:“大都督亲至夏阳。”
甄随当场就蒙了——大都督这是干嘛来了?难道他打算亲征不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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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该真没打算亲征,秋收在即,他要在长安城内统筹全局。等到秋收之后,石勒或派兵增援石虎,或在东方发起攻势,到那时候,兵精粮足的大司马三军,才有可能全力东援,或者北向西河、太原。唯主力调动之时,他大司马、大都督才有亲征的必要性。
但在秋收之前两个月,其实裴大司马还是能够挤出点儿空闲时间的。就理论上而言,只要政府架构相对完善,各部门主官能力尚可,又不习惯于推事卸责,则执政只抓大局,还不至于会累得跟死狗一样。
史上素传勤政之帝王有三,即秦始皇、明太祖和清雍正,原因都在于君主大权独揽,相权近乎虚设,但这样未必就能把国家给搞好喽。倘若以人臣比类,曹参“日夜饮醇酒”,一随萧规,而天下治;诸葛亮“罚二十以上,皆亲览焉”,导致自其死后,蜀中无良臣继之,日衰日蹙,终于覆灭……
所以裴该趁着收获之期未至,是可以偶尔出趟远门去散散心的。当然啦,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散心,一是掌控军队,避免甄随“独走”——那家伙是什么德性,裴该能不清楚吗?早在命其统军北上夏阳之时,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二是临近上郡,以觇虚除部动向。
倘若虚除权渠南下侵扰安定郡,那在游子远直入上郡,围魏救赵之前,还真是拿他没招儿,只能尽量坚壁清野,减少损失;倘若东向高奴,守备的晋军颇可以抵御一两个月,裴该就有必要去探查其情,以决定是否要派兵增援了。
故而一得到石虎挥师南下的奏报,裴该当即率三百亲卫骑兵离开长安,直向夏阳。近四百里地,快马三日便至,随即进入营中,安排东渡救援平阳之事。
甄随当然会主动跳将出来,请求担任领军主将。裴该摇头道:“虚除方欲侵我,多半会东向高奴,此去高奴,山高路险,非甄将军在侧,不能助我决算也。”我不是想把你赶回长安去,而是要你呆在我身边当参谋,这种安排,你总应该能够接受得了吧。
“且待收获,粮秣丰足,大军或将东出向敌,先锋之任,也非甄将军不可。”同时再给你开张空头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