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阵前救下刘演的,乃是段氏鲜卑的猛将段文鸯。
段文鸯原本与段匹磾一起列于阵后,初见晋人为宇文部骑兵所败,便欲驰出救援。段匹磾喝止他道:“所败者晋人也,何必急救?且由得晋人消耗了宇文的勇力,我兄弟到那时再出战,也不为迟啊。”
段文鸯毫不客气地朝乃兄瞪眼,呵斥道:“阿兄说哪里话来?我不知什么鲜卑、晋人之别,战阵之上,唯知敌我!今前锋遇挫,若不往救,必然牵连后军。且即便宇文部强弩之末,其后尚有末柸主力,我今若不往救晋人,将来直面末柸,晋人焉肯出力相助啊?!”
不听将令,即率部曲前出援护。正赶上晋师绝地反击,挫败了宇文部骑兵,但随即被段末柸亲身杀入阵中,几乎取了刘演的性命。段文鸯急往救援刘演,堪堪敌住段末柸,并且喝骂道:“逆贼,但有某在,必不容汝肆意妄为!”
段末柸冷哼一声:“正要与汝较量。”
段末柸和段文鸯,若论起武力来,只在伯仲之间。不过以往段匹磾四兄弟为两代大单于之子或兄弟,显贵无比,遇战并不必太过出力,不如段末柸支族庶流,势单力孤,想要往上爬全靠阵前奋战,勇名反比段文鸯为盛。当下二将在各自部曲护卫下,马打盘旋,鏖战不休,一连十数合都难分出强弱来。
段匹磾唯恐三弟有失,急忙率领大军前出应援;刘演逃得残生后,也重新聚拢晋人,与鲜卑兵并肩作战。尤其段秀得温峤授计,遣人于阵中大呼道:“朝廷钦封辽西公、大单于在此,末柸弑主篡僭之辈,有敢附逆者,满门妇孺皆斩!”敌阵因此而略略松动起来。
终究段末柸得位不正,段匹磾如今倒是堂堂之阵、正正之旗——不象原本历史上,建康小朝廷对于段氏之争,只会作壁上观,也不承认段末柸,也不封赐段匹磾,就这样还期望段氏能够帮忙着牵制石勒呢——段氏本族,以及依附各部,多数都心怀犹疑,不肯为段末柸出死力。倘非如此,其实仅论本族兵马,而不加上晋人的话,段末柸兵力比段匹磾要略强一些,又何必要去向宇文、慕容割地求援呢?
这场仗从午前一直厮杀到黄昏时分,段末柸终不能敌,被迫勒兵而走,退进了无终城内。段匹磾逼城下寨,随即吩咐刘琨给刘演下令:“鲜卑兵不擅攻坚,明日破城之事,还当有劳始仁了。”
刘演接到指令,真是欲哭无泪啊。今日之战,晋军折损甚众,要不是为救刘琨,哀兵奋斗,估计早就已经全面崩溃了,而且刘演四个兄弟里面,连折二人——刘启、刘述。刘演心说我哪儿还有力量往攻无终城啊……
急请温峤、崔悦到来,问他们:“卿等欲将我晋好男儿,尽数埋骨此城之下么?我军若全灭,段匹磾尚能容大司空存活不成么?”
温峤回答道:“无妨,我当亲往谒见辽西公,如此这般,对其言说。”
转身便前往主寨,求见段匹磾,见面之后先说:“无终虽小,末柸残军尚多,则欲克此城,即便始仁将军惯能攻坚,也非十日半月便能奏效。倘若我军在此迁延日久,恐怕羯奴趁机来扰蓟城,段公若退兵保蓟,今日之功,俱化流水……还望三思啊。”
段匹磾皱眉问道:“泰真此言何意啊?难道要我鲜卑与汝等并力攻城不成么?”
温峤笑着摇摇头:“但闻此语,段公果不擅攻坚也。”伸手朝无终方向一指:“欲克此城,先须伐木以造兵器,或以云梯助登,或以撞车破门,起码六七日,非徒恃人众,便可缩短攻城日期的。故此,愚意城不必攻,可诱使段末柸出城来战,则如今日之势,破之不难。”
段匹磾忙问:“泰真有何妙计啊?敢请教我。”
温峤便道:“城中叛军虽众,多不肯真心依附末柸,且彼等家眷,都在徐无。段公可留晋人在此,自率鲜卑兵绕城而过,假意去攻徐无,则末柸必开城往追。到时候于途中设下埋伏,一战可擒末柸!”
段匹磾大喜,便即依计而行——他在无终城下休兵一日,然后拔寨东向。果然段末柸在城上见了,大惊失色,明明知道这是诱其出城之计,却又不得不被段匹磾牵着鼻子走——一旦段匹磾兵临徐无城下,很大可能性会有人与之暗通款曲,开城迎降啊;而徐无若失,诸将眷属皆陷,我麾下就算有千军万马,也会顷刻间奔散……
到时候就剩下本部六七百骑,哪怕我再如何骁勇善战,还有能力回天吗?
急忙使宇文军守城,自己率领鲜卑兵潜开北门,力求避过晋人的耳目,从后面急追段匹磾。
他倒确实躲过了晋军的哨探,可是宇文部鲜卑同样不擅守城,连样子都装不象,刘演百战宿将,又哪有瞧不破的道理呢?便即作势,欲攻城池。宇文残兵不过数千,气已为夺,不敢抵御,竟然主动打开北门,狼狈而逃了。刘演就这样不费一兵一卒,轻松拿下了无终,正好休整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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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段末柸东行不过五十里,迎面就撞见了段匹磾严阵相待,被迫挥师与战。段文鸯身先士卒,直入敌阵,杀得叛军人仰马翻,眼看崩溃在即。段匹磾见此情状,也便亲率主力压上,并且宣告军中:“有能生擒或斩杀末柸者,赐马牛各五千匹,并上奏朝廷,使为一郡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