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泓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崔桃所在的房间窗口,笑着说:“孙兄真可谓是姗姗来迟,叫小弟好等。”
两家在议亲这事,二人心照不宣,其他人则当他们例行寒暄,只随声附和起哄几句,便丢不管。
茶寮已经重新布置,大厅里挂了许多飘飘欲仙的帷幔,帷幔上还画着画儿,用狂草题着许多诗词,颇有些世外芥子空间的意境。
燕朝笃信垂衣裳而治天下,十分注重衣冠仪表,为了科举仕途,众多读书人哪怕只有三分容貌,也得想法子捯饬出七分颜色来。因此,飘忽的帷幔间,一群容止端方的文士身着鹤氅道袍、青玉莲冠言笑晏晏地穿行其中,或嬉笑宴饮,或坐卧听琴,隔着一条河在对岸过路市井小民看来,这真真宛若神仙画卷中的仙人下了凡来。
其中最为出色的,便是崔泓。与崔泓一道的孙敦颐也不赖。
但过路人隔着距离看不分明,只觉得他俩一个含章素质冰洁渊清,一个文质彬彬相貌堂堂,都是风流人物,莫不感慨赞叹:“好俊的郎君。”
带着幂篱在楼上窗户后边暗中观察的崔桃、崔樱却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孙敦颐的样貌、举止,甚至偶尔能听见一两句孙敦颐同崔泓交谈的说话声。
崔樱兴奋地抓住崔桃的手臂一直晃,心直口快地脱口而出:“二姐姐,我觉得未来姐夫星目剑眉、笑容灿烂、面相阳光、秉性善良正直,是个很好的人,而且家世也不错,可以嫁可以嫁!”
崔桃忙用帕子捂住崔樱的嘴,摇摇头说道:“三妹妹小点儿声,万一你这番胡话,被人听了去可如何是好?”
崔樱笑了。促狭地说:“二姐姐放心,我说话声音小,他听不见的。”
崔桃转过脸去,侧着身子靠在窗边:“你、你莫要取笑我。将来等你说亲,你自然会明白。”
崔樱见崔桃满脸羞涩,更是捂嘴忍俊不禁,好一会儿才堪堪忍住笑意。在崔桃控诉的目光中,郑重地说道:“二姐姐,我没有取笑你,我是为你高兴呢。我都听说了,府里其他姐妹如今都羡慕得紧。”
侯府其他几个姑娘,要不订的是商贾人家要不就是将去做继室,只有嫡出的五姑娘说的亲事比较顺利,但也比不过堂堂孙太守的独子。
是以,崔桃心中极为欢喜,目光呆呆地追随着孙敦颐。
孙敦颐其实早就发现了二楼某扇窗里,有一对玉人似的姊妹,一个雍容华贵,一个喜气可爱,都戴着水精、琉璃、珍珠、薄纱制作的幂篱,姊妹俩都一直盯着自己,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一会儿嬉笑打闹,一会儿蹙眉争论。
年长些的,长相雍容华贵的那位,便是家里正在给他说亲的女孩子吧?以前他就听说过,长史侯府二小姐,虽离府久住别业,但论相貌、才情、气度和穿衣打扮却连侯府嫡出的姑娘都望尘莫及。
崔二姑娘不仅善女红、烹调还能写诗作文,她的簪花小楷更是闺阁第一等,许多有女儿的人家都想求她写一幅字给女儿临帖,但她为人低调,即便重金相求都都求不到,总被她一句话打发:“不过能见人罢了,不敢为人师。”
换做其他人这般打发人家,指不定就得罪人了。但崔二姑娘生得像极了观音,温润柔婉,低眉顺眼,说话也谦虚柔和,虽然不愿意把自己写的字送去出供人赏玩,但她每次都十分大方地,赠人以自家弟弟的字帖。
崔泓习的是颜体,字帖匀衡瘦硬、爽利挺秀,十分适合临摹,来人往往欢欢喜喜的离去。偶尔也赠梅花篆字、九叠篆、鸟虫篆刻的印,不过崔泓的章子本就远近闻名,能得到赠章的人都是真才实学的人家。
但只有少数人知道,其实崔泓的浑然天成、遒劲飘逸的飞白才叫神采奇妙,只是他从来不示于人前。
趁无人主义,孙敦颐大大方方地略抬头看向那个窗台,视线刚好崔二姑娘的目光,他向她微微一笑。
窗台里的崔二姑娘先是呆了呆,然后肉眼可见地红了脸。但,饶是这样,她还是维持着端庄的仪态,假装偶然间四目相对的样子,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人都说,崔家这对姐弟生得别致,以往他以为别致只能形容奇珍异宝,今日一见,确实是他狭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