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男人始料未及,他的手还没从少年的脸上拿下去,只呆呆地看着他。姥爷家?他的……姥爷?

    “我带你去。”少年边说边起身,这房子让老混蛋来了一次已经不安全了,到处都是雷。他太清楚自己父亲的口才和手腕,那个人,把感情控制那一套玩儿得溜溜的,不管是自己的妈妈还是自己喜欢的人,在那个人眼里都是猎物。

    他有套系统,全方位地降临在这些人的情感世界里,只要意志力稍稍软弱,稍稍不自信一点,都是他下刀的口子。他能把这些人的爱情彻底粉碎,再掀一层皮换成他的,谈一场恋爱让人离不开又活不下去。

    这种控制是能杀人的,自己的妈妈都死了,下一个是谁?少年着急地拉出男人的大行李箱,着急地将它装满,更急于竖起全部的羽翼撑起一个世界来,可事到临头了才发现自己他妈的撑不起来。

    撑不起来,少年蹲着擦了一把鼻血,血又流出来了,这一拳挨得不轻。血迹从鼻子被他擦到了侧脸,一道红红的,像这辈子擦不掉一样。他胡乱地捡起地上的纸巾来堵鼻子,嘴角也疼,胳膊也酸。

    “你干什么呢?快躺下。”男人心里狠狠地疼着,他想把少年扶起来,告诉他别想了,根本不可能。

    先不说少年和姥爷姥姥的关系还是不冷不淡,单单是两个老人在家就不可能接受陌生人。再说……那两位都是圈子里德高望重的人,虽然不经常出现在观众眼前,可是他们的学生遍布娱乐圈,甚至是比娱乐圈更高一层的圈子,万一他们知道……

    知道自己先是和害死他们独生女的女婿在一起过,再知道自己又和他们唯一的外孙有了这种关系,没有人会相信自己是认真的。他们会怎么想自己都无所谓,只是要是闹开了,少年和长辈间刚刚缓和的关系就真的完了。那是他的亲人,不能就这么完了。

    这一刻,男人急着给少年擦血,少年急着给他收拾衣服。像两个被世界挤到了犄角旮旯也活不下去的人要亡命天涯,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动作也不在一个频率上。少年的动作很快,轻轻开了柜门往外搬,男人跟在他后面,抽出一张纸巾往他脸上扑。

    一捧衣服搬出来,好些都是用不上的,少年把那些比较值钱的拿上了,还有好些装不下就不要了,还能重新再买。这一刻,他是有气势的,又初生牛犊不怕虎了,给男人做主,拿这个,拿那个,直到他进了储藏间。

    储藏间里的橱柜上,摆着一个摔坏过的奖杯。奖杯很漂亮也很精致,可是主体和底座已经完全裂开了。少年的动作停下来,这是整个房间里自己唯一不敢碰的东西。

    这是男人最珍贵的奖杯,被那年愤恨的自己摔坏的。现在他再去碰,才发现这东西有多沉,是实打实的奖杯,沉甸甸的荣耀。金光闪闪,耀眼夺目,如同那个人本应灿烂的十年。

    男人还在往外抽纸巾,心里盘算着怎么去劝一个气在头上的少年。自己绝对不能去他的姥爷家,自己的身份绝对不能被那两个老人发现,可是他刚迈进储藏间,看到少年正捧着那个奖杯,试图给它对上。

    少年试图将它复原,可是底座已经少了最重要的一块,粘不上。男人站在他旁边,也没有怪他,反而将奖杯拿回去了,重新放在了不起眼、不重要的地方。

    “走吧,我给你洗洗脸。”他拉住少年的胳膊,却没有拉动。他回过头,少年正低着滴血的鼻子,从兜里翻钱包。

    钱包翻开,里面藏着一张高糊的照片。少年直直地看着照片,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了男人的手里。像把自己早就动了的真心,给他看看。

    男人不敢接,仿佛那东西烫手。直到少年不言语地非要塞给他,他才拿住。照片好模糊啊,可是里面的自己,好像会发光。连鬓角和发旋都打好了发蜡,脖子上涂了一层清透的金粉,那年化妆师告诉男人,这叫高光。

    那些高光,在灯光底下绚烂无比,他再屏着呼吸继续看,仿佛被那层金色的宝石样的光送回了那个夜晚。精致的礼服,剪裁得体的衬衫,从天而降的闪片。

    “跟我走。”少年这会儿才开始没力气,他捂了一把鼻血,可是没捂住,嘴角的淤青全面肿起来,他的手再不小心往耳根一滑,刚好脸上横了一道红。仿佛不疼,又仿佛疼死了,校服领口皱皱巴巴。

    男人捂住了嘴。

    “你别哭啊。”少年笑了,一笑脸上的淤青更明显,每说几个字,就要歇一口,他一挑眉毛,那么张扬狂放又大胆,“跟我走,我赚钱养你,你去唱歌。”

    男人紧紧抓住那张照片,却没有流眼泪,点了点头。少年父亲说得不对,自己是值得拥有爱的,自己唱歌,会有人听。

    他没有再拉住少年,而是陪着他一起收拾行李,不管去哪儿都可以。最后带走的东西是冰箱贴,男人背上一个单肩背,任由这个刚刚打完架的高中生牵着自己走出去,开一段未知的命运。他们打了一辆车,车开了一小时才停,少年拉着他下车,面前是一个有些年头的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