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侍膳太监惊恐地望向她,这是怎么话说的?后宫娘娘还打算抢人营生?于是愁眉苦脸地叫了声主儿,“奴才伺候着呐,奴才就是专管这项差事的。”
颐行有点失望,但仍旧作最后的挣扎,“要不然,你带着我一块儿试?”
就这点出息,皇帝无情地撇了撇嘴,“侍膳一个人就够了,两个人一块儿吃,到最后还能剩下吗?”
确实,侍膳用不着那么多人,但颐行看着那满桌的佳肴,就觉得嘴里的诗书没了味儿,人生变得愈发苍茫起来。
皇帝见她意兴阑珊,并不理会她,点了点鸡丝拌黄瓜,侍膳的立刻舀了一小勺,搁在他碗里头。
“你才刚背的那是什么?不是《梅村集》,是苏轼的《猪肉颂》吧?”他一面说,一面瞥了她一眼,“储秀宫短你油水了?见了碗儿菜就这副样子,一点没有后宫嫔妃的自矜自重。”
颐行被他说得讪讪,垂着脑袋嘀咕:“可不是吗,每天猪肉就一斤半,十天半拉月不见一回红烧肉,全切成丝儿,混在菜里头提鲜了。不满您说,我常疑心膳房没给足份量,每回我得在菜里头扒拉,扒拉半天,才能找见一根肉丝儿……”
说得好可怜模样,皇帝看了她一眼,发现小时候油光水滑的老姑奶奶,最近好像确实不复往日风采了。肉皮儿缺了红润,眼睛也显得无神,只有在看着樱桃肉的时候才不打蔫儿,眼睛里头金光四射,比御案上聚耀灯还亮堂。
唉,果然是个爱吃酱牛肉的丫头啊,在宫里寡淡地活着,本以为晋了位能吃口好的,其实答应位分,比起宫女也强不了多少。
皇帝细嚼慢咽着,吃了碗里的菜,再一抬眼,她忧伤地望着自己,倒弄得他不好意思下咽了。
想了想,把边上一碟子蟹饺往前推了推,“赏你了。”那语气,像打发一只可怜的猫狗。
颐行对于自己不爱吃的东西,向来有不吃嗟来之食的骨气,她说谢皇上,“可我不爱吃蟹饺。”
皇帝觉得纳闷,“在江南那会儿,你吃起螃蟹来不比别人少。你那奶妈子剥得手上都起皮了,你还说没吃够。”
皇上日理万机,没想到对于江南的事儿记得那么牢,难怪时隔十年还要回来寻仇。
颐行暗里腹诽着,嘴上却答得情真意切,“我爱吃刚蒸出笼的螃蟹,蟹肉夹进饺子里再蒸一回,鲜香都蒸没了,反而腥得慌。”
皇帝说:“蘸醋。”
颐行掖手曼妙地站着,瞥了他桌上的山珍海味一眼,“我不爱吃醋,不管是宴醋还是老醋,我都不爱吃。”
这算是一语双关了吧,坚定地表明了立场,就算他当真和夏太医有什么规划,自己也不会妨碍他们分毫的。
不过身为帝王,抠门儿成这样也真少见,这么多好吃的,就赏她一碟蟹饺,这是打发叫花子呢?以前他和先帝上江南来,尚家可是好吃好喝款待过他们,如今尚家被他收拾了,自己寄人篱下讨生活,果然矮人家一头,只配得他三五个蟹饺。
皇帝呢,心想老姑奶奶好气性啊,都混得糊家雀儿了似的,还挑肥拣瘦呢。这蒸饺不是御菜?御菜都不入她的眼?女孩子果然捧不得,一捧就在你头顶上做窝啦。
爱吃不吃,皇帝心平气和地进了一口火腿炖白菜,就喜欢看她挠心挠肺的样子。
颐行到这会儿,悲伤的倒不是不能分他桌上的菜色,是难过夏太医真的很好,上回还特地给她捎了酱牛肉。这皇帝和人家比起来,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要是夏太医心里能够接纳她,她勉强和皇帝共侍一夫,也不是不可以……
皇帝看她目光涣散,便搁下筷子掖了嘴问:“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