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猪肉铺子不同,陈醋铺子也没什么挑挑拣拣的份,无非是打二两跟打半斤的差别,是以铺面并不要大,陈家便将前面分作两半,右边一半是铺面,左边是进出的大门,平日都紧闭着。右面铺面底部用砖墙砌起,在一米高处开了个一米来宽两米来高的门面,能让客人看得见里面的东西却进不来。门面用了六块挡板封着,开张的时候将要挡板一块块拆了。帮汪氏打好醋,陈老娘怕延误生意,便回去继续拆挡板,等到她听到醋瓶子摔在地上的清脆一响,心中嘎登一声,知道坏了大事,她也顾不得自家的事了,连忙跑去将摔在地上的汪氏扶起,着急问道,“怎么样,怎么样,肚子痛不痛?“

    汪氏捂着肚子疼得吸气,断断续续道,“痛,痛,孩子,孩子,要,出来了。”

    陈老娘懊恼地直拍脑袋,“你说我怎么就没把你牵出门呢?待会儿怎么跟你婆婆交待啊?”王老娘那张不饶人的嘴,待会儿是有得她受了,挨一顿训她倒认了,这孩子可别出啥事,要不然就算两家的交情再好,也有得闹了。

    心里着急,陈老娘手脚更慌乱,几乎是拉着汪氏回王家。汪氏肚子疼得厉害,实在不想走动,她便央求陈老娘,“大娘,您去我家,叫我娘,来,来。”

    陈老娘连忙道,“好,好。“立刻松了汪氏,急匆匆冲动王家,扯了嗓子大叫,”王老姐,王老姐,不好了,你媳妇……”

    张氏听到陈老娘的叫声,将捏好的饺子随手丢了,连忙跑出来道,“我媳妇怎么了?要生了?”

    陈老娘怕挨训,说的不甚清楚,“你……过来瞧瞧便知道了。”

    她们这大嗓门,一下子能传出好几里,这边话还没说几句,已经围上来好几个老娘们,纷纷关切道,“王家儿媳要生了?”陈老娘噪的脸更红了,这下好了,只怕整条街的人都知道这事了。

    张氏一溜烟跑出门,半月也着急,却还谨慎将灶门口的柴禾往后扒拉,灶里泼了冷水,免得着了火,等她出门去的时候,便看到她娘和陈老娘两个抬着她嫂子,街坊们跟在后面看热闹,见了她还纷纷打招呼,“小妹儿,你侄子要出来了,还不快发糖?”

    半月听得她大嫂的叫唤声,似乎疼得受不住,她连忙道:“糖等我哥回来再发。娘,接生婆叫了吗?”

    张氏大叫一声,“瞧我,快,你去请。”

    半月连忙去请接生婆。接生婆姓吴,住在街尾,离在中溜段的王家有一里地,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寡妇。她带着孙女儿独居,这会儿家里还没开大门。火烧眉毛的大事,半月可顾不得礼节,大力拍着门上的铁环。拍了好一会儿,屋内才传来不急不缓的声音,“来了,来了,别拍了,催命呢。”

    等半月进屋,吴婆婆还在慢悠悠收拾东西,半月忍不住催了一句,吴婆婆回头瞧了半月一眼,慢吞吞道:“急什么,女人生孩子可不是母鸡下蛋,不折腾几个时辰完不了,王家姑娘,你也不急,顺便在我家用个早饭,我祖孙还没吃呢。”

    半月都急得冒烟了,讨饶道:“平日这样没错,但我大嫂突然就发作了,叫得怪疼的,您还是去我家瞅瞅吧。至于早饭,您我去家吃,我给您下肉丝鸡蛋面。”

    吴婆婆冷着脸道:“我去你家吃,我孙女儿吃啥?”

    半月讨好道:“您老放心,我待会儿做好了给小月姐端过来。小月姐喜欢吃鸡蛋,我下两个荷包蛋。”

    吴婆婆这才脸色好转,“我这就跟你走,在这等着,老婆子将东西归拢一下。”

    半月连忙点头,一路上吴婆婆晃悠悠走着,她也一点儿不敢催,生怕惹恼了她。好在半路碰上了她爹和大哥。半月将汪氏要生孩子的事说了,满月听了心急火燎的,甩了鞭子抽牛,老黄牛立刻迈着蹄子小跑起来,王满月嫌慢了,还想再抽,被王大牛拦住了,“别抽,小心老牛犯倔不走了,不在这一会儿工夫。”

    吴婆婆插嘴:“可不是,这些个年轻人没见过人生孩子,跟催命一样。没到孩子出来的时候,接生婆去了又何如?”

    王大牛陪笑道,“他们孩子没经事,让吴大娘见笑了。待会儿弄点儿猪耳朵,我陪您先喝两杯。”

    吴婆婆摆手,“不喝了,不喝了,先看过人再说。”

    王大牛:“那等孩子出来再喝。”

    吴婆婆没推辞。若是母子平安,一顿酒水自然少不了,若是母子有差,到时候是个什么面孔,可说不好。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十个中五个闯不出来,孩子命更薄,能闯一两个就是接生婆的造化了。刚王家姑娘说她大嫂叫得惨,待会儿进屋,先往凶险里说,当时候有啥不对,可怪不到我老婆子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