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师师的归来,令天香馆无人不喜,只是,有的人,喜的是摇钱树未丢,有的人,喜的是好姐妹的安然无恙。

    这几日,为苏师师的失踪,生生急瘦了一圈的姜婠婠,见好姐姐终于回来了,欢喜地与她寸步不离,夜里也与苏师师同榻而眠,细细问她这几日的情况,可有在外受苦受伤。

    尽管苏师师为让婠婠宽心,一再道她平安无事,并将这几日被人救下收留的情形,事无巨细地讲与姜婠婠听,但姜婠婠还是无法宽心。虽然姐姐平安回来了,但那伙贼人,还是来历不清,谁知他们会不会又一次伤害姐姐呢?!

    心忧难眠的姜婠婠,沉默许久后,手搂着苏师师道:“秦妈妈被姐姐这次失踪吓得不轻,为防夜长梦多,打算将姐姐的出阁之夜,提前些时日……”

    苏师师“嗯”了一声没说话,又听姜婠婠轻轻地道:“姐姐,我让陆离赎你出去吧……我是罪人之后,陆离的母亲容不下我,不许陆离拿钱来赎,但姐姐或许可以,姐姐若能出了天香馆,往后就可自自在在的……”

    苏师师看向身边的傻姑娘,问:“那你呢?”

    姜婠婠垂着眸子道:“我洗不脱罪人的身份,难离此地,命该如此了……

    “没有什么命该如此”,锦榻上,苏师师拥着姜婠婠,柔声轻道,“要走一起走,这辈子,我们再不分开。”

    苏师师原是决意向云棠借款,带姜婠婠,一起赎身离开天香馆,但,未等她向云棠开口,翌日,云棠就已主动带着金银来了。

    原先,云棠与苏师师刚刚相识,对这位与他梦中佳人嗓音相同的烟花女子,心里迷迷恍恍、糊里糊涂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苏师师到底是何感觉。后在苏师师失踪一事的骤然惊吓下,云棠虽还不知自己对苏师师到底是何心意,但在心底清楚地认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不希望苏师师受到任何伤害,半点也不行。

    秦楼楚馆,不是太平之地,云棠希望苏师师能离了作践女子、卖笑接客的天香馆,遂主动带钱来赎。但,他钱带来了,见钱眼开的秦大娘却不敢收,只因先前长孙昊在此吃瘪后,曾派人来传话与秦大娘,道在苏师师出阁之夜前,谁也不能,赎她离开。

    一个是堂堂武威将军之子,出身权贵高门,一个是仅仅七品探花郎,家中有钱无权,秦大娘自然更加不敢得罪前者。她将拒收的理由,十分直白地告诉了云棠,道他若真对苏师师有心,就在苏师师出阁之夜,来竞买就是了,在出阁之夜前,她是绝不敢放苏师师离开天香馆的。

    云棠无奈,只能暂压着钱财,再等些时候。他将此事告诉苏师师听,道他会在她出阁之夜,来赎买她后,又觉自己这话说得暧昧有歧义,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那天晚上,我会带苏姑娘离开天香馆,往后姑娘可自在生活,不是什么……旁的什么……非分之想……”

    越是解释,好像越描越黑,感觉自己似在欲盖弥彰的云棠,望着对面女子清澈的双眸,暗暗羞急地几要面上出汗时,听苏师师轻轻笑道:“谢谢。”

    若清风拂面,云棠面上的燥意,立退了不少,他看苏师师含笑望着他道:“请云公子那天夜里,带我与婠婠一起离开吧,那笔钱,我日后一定会还给公子。”

    “不必。”

    云棠是真心要帮苏师师和她的好友离开天香馆,怎会要苏师师还钱。可,苏师师坚持,说出阁之夜的那笔赎身钱财,当是他借她的,她日后定会归还。

    云棠本来仍想拒绝,但在苏师师坚持的目光下,忽地想到“有借有还”四字,想这般借来还去,他日后便可与苏师师仍有交集,遂,尽管在心中并不要苏师师还钱,口上并没坚持,顺了苏师师的意,道了一声“好”。

    在他的“好”声中,对面的女子眉眼弯弯,抬手为他倒了一杯茶,云棠望着苏师师腕如皓月的倒茶动作,耳边回响起之前听到的馆中婢女闲谈。

    馆中婢女谈说,苏姑娘待他很不一样。自那夜苏姑娘出面回怼长孙昊后,捧着金银想来见苏姑娘的贵公子,大有人在,可苏姑娘谁都不搭理,单单只见他云棠,只会与他云棠外出同游,只会为他云棠,亲手斟茶。

    ……苏姑娘在他心中,是特别的,那他对苏姑娘来说,也是特别的吗?

    茶雾袅袅,云棠迷离的心绪,随之飞浮不定。他从苏师师手中,双手捧接过香茗,透过淡淡雾气,望见苏师师笑看着他,只觉双颊,都似要被暖热茶雾,薰灼了起来,幸有悠悠春风,及时透窗而入,拂散他面上热意,不叫他在苏姑娘面前,有所失态。

    春风悠悠,有人心思,似云棠这般,如飞絮游离在风中,忽上忽下,而有人,则心思滞重得很,滞重得连往日的喜怒不形于色,都做不到了,神色阴沉地坐在窗下,手捧着一卷书,面无表情地看着,但其实,根本看不进去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