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到潇湘馆,黛玉第一时间赶去掀开那床杏子红绫被,见纸黛玉正眉目安稳地躺在榻上,和衣而睡,与她刚走时没有任何分别,方才放下心来,遂施法术将她变回白纸,叠好压在玫瑰芍药花瓣枕底下,小青⛙守在外间,闭着眼小憩,黛玉摇醒她,“我不在的这会儿子没人来过吧。”
小青翻了个身,呓语似的,“没人没人。”
见屋里园里都没有白素贞的身影,只有檐下倚凉的矮榻上放着的一个绣绷子,上面还有一幅未完的鸳鸯戏水图,春波碧🚑💭草,桃红深处,绣得极好,栩栩如生,彩羽如墨,欲要双飞,黛玉一边摩挲着刺绣背后草草的针脚,一边透过松绿的窗纱向屋内问:“白姐姐呢?”
小青拉过薄被捂在头上,声音略带几分沙哑,有一种来自远方的迢🏙🚣递之感,或许是被打搅了白日美梦因此不满,连尾音都像是在撅嘴,“她在这里闷得慌,早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她做什么去,好姑娘,饶我再睡会儿,困死人了。”
“做了什么困成这样,”黛玉无⚙奈笑道:“好,🞆你睡吧,我不打搅你了。”
黛♠玉一个人闲着无事,索性到园子里四下逛逛,自进来府里,她还没来得及细细观赏此处草木林塘花鸟鱼虫,今日难得腾出空来,索性好好逛逛这个耗费巨资建起来的大观园,当日省亲她没能亲睹盛况,皆被那狐狸代劳了,也幸亏这位美后经过大场面,不是那山间野狐,才能进退有度礼节得当,否则不知道有多少烂摊子等着她处理。
黛玉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一不留神已经走到了🄬🀫东北角上一所幽静房舍,门前几杆竹篱,隐出一道长栏,里面种着好些花花草草,高一点的是美人蕉,矮的有蕙兰、杜若、青芷,皆是些君子之植,黛玉心里不禁好奇,此处是何人所居,竟有此雅趣。
她走近看,地上的土是湿的,应该是才翻过,还有些根茎底积着水洼,可见这些花草也是新才栽上的了,一会儿,门里出来个🌍♠小丫头,削肩细腰,歪歪扭扭地提着一桶水,几步路走得跌跌撞撞,黛玉叫她,她也只当没听见,把桶放在一边,蹲在美人蕉底下用木勺舀水🗊🙼🏪,黛玉🚃🐯问说:“这些是你种的?”
她却只管低着头浇她的花,🏎😼一言不发,黛玉看头顶的骄阳越发红火,高远的天际万⚭里无云,太阳周围罩着一圈光晕,像是穹顶被烤出来一个洞,黛玉一边抬手挡在额际,一边俯下身跟她讲话:“这花下午再浇也无妨,日头正毒,恐一会儿晒坏了你。”
女子还是不应,听见黛玉的话,停下手上的动作,错愕似的顿了顿,半晌才摇头,动作很轻,唯恐被人看清楚似的,突然一股泥水从花根底下流出来了,眼见要奔黛玉脚底去,黛玉正准备跳开,女子用手揽一🄻堆土,在黛玉脚底垒起一道小城墙,泥水都被引向了别处,黛玉刚要道谢,听见女子闷闷的笑,很有几分孩子气。
这时,女子才抬起脸,蛾眉杏目,一张脸粉雕玉琢般,眉间一个血红的胭脂小痣,只是眼🚉👢圈的乌⚺🖚📈黑和嘴🕌角的青紫让她多少有些凄楚之意,她抬头正对着黛玉笑,眼神里像笼着一层忧郁的水雾,连此刻天真友善的笑容都冲不开那道凄迷的雾幛。
黛玉把她🗝拉起来,忙💎问:“香菱,你的脸怎么了?”⚝💚💜
女子正低头揉着刚刚被黛玉拽住的手腕,黛玉抹起她的袖子一看,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淤青和血痕,黛玉轻柔地帮她将袖子放下来,从怀里摸出一个翠绿的小瓶递给她,这本来是给木兰准备的伤药,她正准备向她学武的时候当作拜师礼,“这是🚛🔅♴治跌打损伤的药,”她想了一想,又加上一句:“也能治刀枪剑戟。”黛玉明显🝳🏏看到女子的肩膀重重地一颤。
“所以……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吗?我知道了也能帮你想想办法,”黛玉看出她心里的顾虑,忙说道:“你放心,我绝不告诉别🌍♠人去,尤其是宝姐姐的哥哥。”
黛玉本来是要直说“薛蟠”二字的,为免惹香菱惊惧,只好改口称薛宝钗的哥哥,香菱听了,呆⚺🖚📈了半晌,忽然落下泪来,黛玉见她伤心痛哭,轻抚她的肩背,好一会儿香菱才止住,梨花带雨般,还不忘屈膝给黛玉行个大礼,“多谢林姑娘。”
黛玉拉她往远处的凉亭下坐了,这才知道事情的🞆脉络原委,原来那薛蟠数日前不知为何,两眼球的黑眼珠上突然生出小块白翳,起初还好,不怎么疼,也找大夫看过,说是问题不大,也吃着药,不知怎么地,恐是药不对症,白翳不减,眼底却越来越不适,日夜泪流不息,就几天功夫,已经布满了整个眼眶,现在彻底全盲了。
遍寻郎中,药石无医,薛蟠突遭此恶🞐疾,每日心气不顺,就把脾气尽数撒在贴身伺候自己的香菱身上,动辄呵斥🟓🜱🅿打骂,香菱过去在拐🝰子手里讨生活,早就遍尝辛酸冷暖,此时薛蟠打她,又是她正经主子,衣食父母,哪敢反抗,只知逆来顺受。
倒是妹妹薛宝钗给他出个主意,她是素来💞📁🗸知道自家兄长癖性的🇷🝎,说哥哥是荒唐游冶,佻薄不经,因此才惹上邪祟🟓🜱🅿,要他思过忏悔,昼夜趺坐捻珠,佛前诵读《光明经》,他也无奈,乖乖照做了,过了几日,有两个蚊蝇般大的小人儿从鼻孔中爬出来,薛蟠的眼睛立刻不疼,不禁大喜,谁知高兴不过半刻,两小人到屋外环绕一圈,又飞回去了,说是院中无香草芷兰,光秃潦草,没趣味,不欲再出游,听意思竟然是要久住下去了。
薛姨妈知道后,忙让丫鬟小厮们在院中栽上桑榆🞆槿柘花草芭蕉,香菱说“就连我们如今站的这院墙外,也都弄上了这些芳草香兰,今日我看他在房中睡熟,腾出功夫来躲在桌底翻了一会儿柜子里的书,不知道他怎么就找着了我,将我一顿好打,🚛🔅♴”香菱哽咽🖒,以帕拭泪,继续说道:“说我是个天生懒贱胚子,见他瞎了就想着报复生事,将我扔出门外,撵我去浇花种树,还说要是这些花草没了,就让我偿命。”
黛玉不禁怒道:“好一个薛霸王,竟然做出这🄬🀫等混账事来,妹妹你倒不如从此到我那里,我去向姨妈还有姐姐讨了你来,不要在这里受这种腌臜气……”她已经做好打算,以解薛蟠盲疾为条💰🕝件来交换香菱。
“不可,”香菱忙阻止黛玉,“若是你此时说了,他们必是不肯的,反要回来骂我,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我今日一时嘴上没把门的,已经倒🎄🎧了这些苦水出来,你再这么一提,到时候闹到老太太那里去,这里的人恐怕都要说我不知好歹惹是生非,我原是奴婢,倒还无妨,只是姑娘客居于此,这里到底不是本家,到时连累了姑娘,我怎么过意得去。”
黛玉听她说了这些,知🎯🔣道她心里顾虑良多,想起方才她话里提及看书一事,她灵机一动,欲以诗书诱她,“刚你说到书,到我那里去,我那儿左图右史,万签插架,可谓是汗牛充栋,潇湘馆里都是好相与的,又清净安宁,再没人欺负你的,又能看书学文……”
香菱僵硬地勾了勾嘴角,低下头绞手,“我只🄬🀫些许识⚝💚💜得几个字,文墨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