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蔺远近和秦书的悉心照顾下,王希孟不出两日便摆脱了病体。又开始忙碌连轴转,为画卷操劳了。
秦书再次向王希孟提议留下来帮忙制作颜料,却依旧还是被他婉拒了。一如当初那个在聚雪堂婉拒多住一天的崴了脚的少年。
秦书有些无奈,却又有些动容。恍惚回想起当初那个为了回报被聚雪堂收容一夜的恩情,通宵连夜作画回赠的稚气少年。
如今不管境遇如何,他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品性。不愿意麻烦他人,也不习惯给别人带来任何困扰,温和又良善。
既屡屡被拒,秦书也只好从其他方面给予帮助了。隔三差五跑来送些新鲜的瓜果蔬菜,或是替他打扫一下卫生,并时时监督一下他的健康状况,叮嘱他按时吃饭,适当休息。
每次过来也会观看一会儿他的制画进度和成果,常常只是站在一旁默默欣赏,也不敢出声惊扰。
第一个月看到的还是水墨粉本,第二个月已经上完了赭石色。秦书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千里江山图》并不是直接用打磨好的宝石颜料直接进行涂抹,而是做足了勾勒处理——这却仅仅只是底稿,但已耗时两个月。
到了第三个月便到了重头戏部分,王希孟开始动手着色。但这个月,他看上去精神明显不济了起来,神色眉目间揪着怎样都散不尽的倦色。夙兴夜寐的赶工,日夜无歇的提炼研磨,以及越来越近的交画日,无疑都使他日渐憔悴。
秦书屡次劝说他多加休息皆是无用,开始改变策略,拉上了蔺远近一齐前去。
“我说,你劝他都不奏效,我劝会有用?”蔺远近左腿搭在右腿上,闲然自得地悠悠说道。
“不是让你劝的,是让你给他诊诊脉,多给他开些补品。”
蔺远近摇摇头:“照他这么个拼命劲头,我看是开再多补品都没用。”
秦书听见车厢外热闹的吆喝声、驴声、说笑声,思绪拉扯间想起了刚到宋代的日子。那时只觉车外嘈杂盈耳,不甚烦扰。满心只盼早早回去,那时的她,恐怕最期盼看到的便是王希孟埋头苦画《千里江山图》的场景。正如当下的场景。
可就这样日子覆过一日,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由心产生了阻挠的想法?这实在太可怕了,难道她不想回现代了?
而更让她百感交集的,是接下来她和蔺远近站在王希孟门前,不经意听到的对话。
“你这孩子,和你说多少次了不用这样赶、这么拼!你年纪这么轻,往后还有大把的时间作画。现在就把身体搞垮了,以后怎么办?”
少年憨憨一笑:“没事的,我有数。”
老者闻言气冲冲道:“还敢说有数?不过才三个月的时间,那么长的画卷你竟然完成到了这个程度!当我老了,看不出来这得多耗时耗力吗?”
“可是离封禅大典只剩三个月了......”
老者声调又拔了高,气笑道:“凭我如今在朝廷的地位还需你一个毛头小孩来巩固?”
少年却用四两拔千斤的语调淡淡地说道:“您是不需要,可我必须得回报您。”
老者闻言一愣。
“我知道陛下对这次封禅大典的重视程度,我相信送出此画的最好机会就是三个月后。我是您举荐给陛下的,这份知遇之恩您可以不介怀,我却不能不报......”少年的眉目间俱是光芒,“所以哪怕陛下给了我一年的期限完成此画,我也一定要半年内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