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莲恩走得很快。说她离开圣堂时毫不迟疑是骗人的,但她不愿耽溺在重逢的喜悦之中,毕竟列斯特这次只是为了执行任务回来,并不一定会久待。
饱满的稻穗迎风摇曳,夹道为她送行。背着竹篓快步行走,纤细的身影在田间小路中穿梭,渺小如沧海一粟。农人们忙着弯腰割稻,即使有人偶然抬起斗笠看见她路过,也不会多加留心。
在这座村子里,她就跟吹过稻田的风一样,是透明的存在。
基於某些原因,她对前往河谷的路相当熟悉。村落边陲的农田与宽阔的旦临河紧密相连,远离农田之後继续沿着河岸朝西北方徒步前进,大约需要半天时间才能抵达目的地。
或许是因为康纳德医官不在,不太需要停下来歇脚,空气里乾爽的稻草味很快就被Sh凉的泥土味取代,开阔的视野也渐渐有了阻挡,被树林占据。
继续深入林间秘径,yAn光穿透枝叶缝隙洒落脚畔,一视同仁地眷顾着大树和小草。
化外之境就隐藏在林荫之外。旦临河在山壁合抱的河谷转了一个大弯,弯道内侧形成一片水草丰茂的Sh地,许多亲水的药草都生长在这里。
远离了人烟,依莲恩像是卸下了一身重担,终於可以呼x1自由的空气。
脱下鞋子,赤脚踩上浅滩,柔软的细沙支撑着她,冰凉的河水为她洗尘。河面不时有银光闪烁,那是鱼群在水里恣意翻滚的泳姿,偶尔还会有一两只好奇心旺盛的小鱼游过来亲吻她的脚踝。
在这里,她不会被任何人讨厌或憎恨,万物都b人类宽容。
弯腰拈取石缝里的nEnG叶,紫红sE的叶缘长着薄薄一层绒毛,模样小巧,对於退烧祛寒具有奇效,是康纳德医官的常见处方。
河水潺潺流经错落有致的石块,水声掩盖了树丛间的窸窣声响。依莲恩专注於药草的采集,并未注意到有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从很早的时候开始,便一直在暗处紧盯着她。
前往河谷的路不只一条,行得愈远,视野所及愈是辽阔无边,要在这片广阔的农地上找到人犹如大海捞针。列斯特不断催马加速,看似有很明确的目的地,一路上却不断左顾右盼,焦心灼目,期望能在下一个田野交界的小路上看见熟悉的身影。
不要出事。
明明他身在王城的时候离依莲恩更加遥远,现在却更静不下心,也许是因为眼前所见的风景g起了不好的回忆。
十年前。
父亲德尔诺在世的最後一段时日闭门不出,只能在家卧床养伤,不幸的是,他伤势还没好转便又不慎染疾,身T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康纳德医官每天提着药箱来巡诊,尽可能用最好的药材为他治疗,村长和巡守队的人也常来家里探望,大家都十分忧心。
虽然康纳德在诊疗时会把两个孩子赶到门外,隔着一堵墙仍可听见德尔诺换药时痛苦的哀嚎。每当压抑不住的惨叫声传出,列斯特便摀住依莲恩的耳朵缩到屋墙下,噙着眼泪,拚命祈祷父亲可以熬过难关。
他看不见依莲恩的表情,只感觉到她小小的身T在发抖。
「小莲别怕,爸爸跟我们约定好了,他一定会好起来的。」他轻拍着nV孩的背,一边安抚她,一边让自己保持冷静。
然而事与愿违,德尔诺的病情在他们的悉心照料下依然没有起sE。一日,康纳德医官告诉两个孩子一个坏消息——德尔诺使用的处方药效不彰,若要跟Si神抢命,只能寄望一种治癒力更好的野蕈。麻烦的是,那种野蕈大多生长在幽暗cHa0Sh的森林深处,因为采集不易,医馆内也没有库存。
为了争取时间采集这种药材,他会先开另一种药方让德尔诺尽量维持睡眠状态,未来两天德尔诺无法进食,将会迎来最危险的关键期。
这番话彷若刮过冰原的寒风,刺骨而凛冽。前来探望的村民听了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年仅十岁的列斯特,其中有些人将德尔诺半年多来蒙受的苦难归咎到他救回来的小nV孩身上。惋惜的叹息声掩盖了德尔诺英勇救人的事蹟,他们替他打抱不平,用怪罪的眼神看待平安获救却素昧平生的孩子,彷佛暗忖着躺在屋里的人应该是她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