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众人整理行装,登上了大船。船上不比陆地,稍有风浪,便摇摇晃晃。一行人在运河上行了几日,因着是顺流而下,故而速度比前些天快了许多。此前连日大雨,让许多地方的仓库被淹,百姓种的粮食也被淹死了七七八八。家畜更是被水冲走,到了高地才停下,尸体便无人收殓,起初只是几人染了瘟疫,渐渐扩散开来,地方官员只能将得了疫病的人关起来。人人自危。一路走来,离着上京越远,流民越多。
凌樾一行人在南屿停了下来,这地方处在南方城市边缘,遭灾不算最严重的,只是有从其他城市来的流民涌入,城内储粮供应不足,每日都有人饿死,更可怕的是,从南方来的流民将疫病带来了此处,一时间人心惶惶。
楚青云是此行的钦差大臣,南屿知府早已得到了消息,早早便派人将码头围了起来,不让流民进入。南屿知府郑然带着人在码头迎接一行人,见几个青年从船上下来,心下不屑,几个毛头小子,能掀起多大风浪。面上却不显,抬步迎上去道:“几位大人舟车劳顿,下官为几位大人准备了厢房,晚上还准备了接风宴,还请几位大人赏脸。”郑然算盘打得极响,钦差大臣一职虽官职不高,但都是天子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好好将他们哄好了,回去虽不至于给自己说好话,至少不在陛下面前抹黑他,他便能在这南屿城继续称王称霸。
凌樾跟在楚青云后头,手藏在披风中撑着后腰,抬步下了船。自九砜得知他有孕,便黏得他更紧了,可谓是寸步不离。楚青云向郑然拱了拱手道:“郑大人言重了,我叫楚青云,大人唤我名姓便好,这位是赵瑾,是陛下派来的钦差副使,这位是工部主事秦莳,陛下想着如今遭了水灾,定有许多需要修缮的建筑,便派了这位主事来记录情况,以便汇报给陛下。”赵瑾和凌樾也对郑然拱了拱手,点头示意。
郑然领着他们一路介绍过去,街道上皆是一片安宁祥和的样子,百姓之间也其乐融融。凌樾与赵瑾在后头咬耳朵,他悄声道:“太奇怪了。”赵瑾有些疑惑,低头问他:“何出此言?这南屿城虽不必上京繁华,看起来也是安居乐业的样子。”凌樾皱了皱眉道:“太安稳了,这南屿城虽未受到大雨波及,可临近着灾源,怎么会一个流民也无,便是没有灾民,也该开仓放粮,支援临近城池,可这街上的人,皆是不紧不慢,一点儿也无受灾的迹象,”赵瑾深思片刻,附和他道:“你说得有理,恐怕这知府为了哄骗我们,才造了这其乐融融的假象,只是不知,他们会将流民藏在何处。”二人正说着话,郑然便已将他们领到了静水楼前。
静水楼依水而建,足有三四层。推开窗,便能一览江上风景。是绝好的观景之处。郑然领着一行人上了四楼,对三人道:“三位的房间在四楼,是整个静水楼视野最好的地方,而几位大人携带的侍卫小厮,都安排在三楼了,若是有什么事儿,叫一声便能听见,诸位大人舟车劳顿,本官也不打扰诸位休息,晚上我在二楼雅间定了几桌席,还望几位大人赏脸。郑然说完便退下了。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凌樾拉着赵瑾躲在房间角落,悄声对他说:“有蹊跷!定然有蹊跷,阿瑾可要随我一起去探个究竟?”赵瑾听他唤自己阿瑾,有些愣神,凌樾见他没反应,喃喃道:“不去算了,不去我便去找青云一起。”赵瑾拉住他的袖子道:“谁说我不去了,去!不过咱们这样太显眼了,得稍作些打扮才行。”赵瑾将他拉到自己房中,从箱底翻出两套旧衣来,递了一套给凌樾,才道:“这衣裳是从前姨娘做给我的,布料虽比不上京中贵人用的,不过姨娘衣服做得极好,穿起来也是妥帖舒适的,这样才不容易被人看出身份。只是我这儿只有两套,你那侍卫恐怕就没法跟着去了。”凌樾沉吟一会儿后道:“这倒是无妨,他武功极好,叫他跟在暗处便是了。”
凌樾转身回了自己房中,叫九砜拿来一抹白绸带,解开衣裳,让他帮自己束腹,九砜顿了顿,还是将绸带缠在他腹上,凌樾叫他用力,九砜手上使力,直将那隆起缠得看不见了,腹前平坦下去。凌樾捂着腹喘气,片刻才穿上赵瑾给的衣服,这便一丝也看不出孕体沉重了。
凌樾推开门,赵瑾已在门前候着他,见他头上还带着玉冠,将他拉到房间里,拆下玉冠,用布带将他长发系起,又在他脸上扑了些碳粉,让他看起来黑了不少,这才满意地道:“这样看起来,才像个平民百姓嘛。”凌樾与赵瑾从后门偷摸离开,赵瑾问他:“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凌樾对他道:“我们一路走来,城中皆是一片繁荣景象,想来要将这些流民藏起来,应当是在城郊才是。”赵瑾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不对,藏在城郊太容易暴露,汇入这城中的流民应当不少,若是全赶到城郊去,不好管理,这些人应当是要有人守着才行,方才我注意到,官兵皆在城中。应当还在城中才对。”
凌樾灵光一现,脑海里突然想起刚刚觉得怪异的地方来,虽说他们是钦差,来迎接人,应当也用不了那么多官兵才对。那些官兵看似跟着他们,其实一直在轮换人,那聚集的方向,是城北的城隍庙。凌樾拉着赵瑾向城北走去,还不忘在路上买了两张遮面的面巾。赵瑾有些不解,问他:“要这个做什么?”凌樾白了他一眼,道:“你傻呀,这水灾之后,时有瘟疫,若是不提防着些,万一染了疫病,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凌樾带着赵瑾东弯西绕,并不是朝着城北去的,赵瑾又疑惑了:“不是说去城隍庙?这也不是向北的路呀。”凌樾在他耳边道:“有人跟着我们,你我对这城中地形不甚熟悉,得甩开他们才行,待绕到死角,九砜会将他们打晕的。”凌樾专往偏僻之处走,待走到一片无人区。停下来躲在墙角,看着郑然派来的几人鬼鬼祟祟,挥了挥手,九砜便窜出去将他们打晕。凌樾对九砜道:“你将他们再丢得远些,我先去城隍庙,你处理好了,便来找我。”九砜有些犹豫,凌樾已将他推了出去,口中碎碎念:“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快去快回”
凌樾带着赵瑾向着城隍庙去了。越向城隍庙去,越见得居民渐少而官兵增加。凌樾见一个青年提着药箱向城隍庙去了。一个疾步冲上去将他打晕,口中喃喃:“对不住了小兄弟,借你药箱一用。”又往他衣服里塞了一锭碎银,便将他拉到巷子里无人处,见他药箱上刻着临安堂几个字,心下了然。提着药箱向北了。
城隍庙前围了一圈官兵,见有人来,拦住了凌樾。问他是做什么的。凌樾将药箱递给他检查,平静地道:“我是临安堂的大夫,奉知府大人之命,送些药来,大人说今日有贵客来,绝不能让里面死了人,闹大了,知府大人可不会轻饶了我们。”凌樾朝着那官兵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那官兵见这架势,不疑有他,又指着赵瑾问:“那他是谁?”赵瑾正要开口,被凌樾抢了先,只听他道:“他是我的药童,是个哑巴,性子怯弱,官兵大人可别吓他。”那官兵才放他们过去。
进了城隍庙,才知道这里情况有多糟糕。从门口到大堂,或坐或躺,聚集了不少人。这些人都面色蜡黄,形容枯槁,一看便是缺衣少食。大堂中央蹲着一个白衣人,正用手背试着流民体温,时不时在本上记着些什么。旁边的小童端着药喂着躺在地上的流民。凌樾心知这应当便是临安堂的大夫了。他上前,将药箱递给他。那人转过头来看他:“你不是小安,你是谁!”凌樾连忙捂住他的嘴,拉着他到角落中,悄声道:“这位兄台,失礼了,我是朝廷派来的工部主事秦莳,今日随着钦差到了这南屿城,只是我与赵兄觉得很是蹊跷,这城中竟无一个流民,见这城隍庙附近官兵众多,才想着前来一探究竟,只是这里官兵太多,见得临安堂中有人前来送药,才出此下策,顶替他混了进来。”
凌樾一番解释之下,并未看出面前人有何异样。那白衣人听到他声音,觉得有些熟悉,又见他眉眼,与那人重合,情难自已,扯下他面巾,见他面容,心下震惊,又将他面巾蒙上。缓了缓才道:“在下谢京洲,是一游医,上次在梅园与阁下见过一面,听了阁下声音,深觉熟悉,一时失礼,想要取下阁下面巾确认,实在是对不住。”
凌樾听他此言,眼睛亮了亮。拉着他道:“是你!那真是太好了!这一路上,我们遇到百姓,无论问什么,他们都守口如瓶,什么也不告诉我们,谢兄应当了解情况吧?可否说与我们听?”谢京洲见他兴奋,也不忍拒绝他,只道:“可以是可以,只不过这里不太方便,官兵太多,流民情绪也不太稳定,若是想要了解情况,可于明日夜里到临安堂寻我,只需向门童告知我的姓名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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