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之后,她仍然会梦回焚熔山。

    她梦见儿时的自己在神殿中飞翔奔跑,殿宇恢弘,回廊幽长,塑像威严凛然,远方隐隐传来鸟妖们的歌声,祝祭时的乐舞飘散在风中,渐渐变得模糊。

    真奇怪。

    她如此想道,毕竟自己已有许多许多年不曾回到故乡。

    那些岁月一去不返,就像神殿被魔族毁掉,奇异的诅咒深埋地下,再如何修缮也只剩下废墟——正如火凤一族凋零的传承。

    而一切都将在她手中终结。

    鸟妖们崇拜她,堪比教徒对古魔的狂热,他们一边遗憾着神殿不能复起,一边为她建了高天之上的千重宫阙,寓意他们的神明会俯瞰大荒苍生。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预言为何物,那只是某种美好祈愿罢了。

    妖族历来如此,遍地可见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法则,谁都希望自己是最强的.

    然而不公之事太多了,大多数人都意识到,他们穷其一生能成为大妖已是不错,故此就希冀于他们的主宰。

    ——倘若自己效忠之人凌驾万妖之上,那自己仿佛也是高人一等的。

    她十分清楚他们在想什么。

    她坐在云端之上的九重殿里,望着宴席上的笙歌艳舞,鸟妖们举杯畅饮,有些手捧花蜜,有些撕扯着带血生肉,还有些细品经过烹调的美食,他们的面容渐渐模糊,笑声似乎也遥远起来。

    她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会在沉眠里忆起年少时那些破碎的梦。

    譬如焚熔山的焦岩之上,熔浆喷薄而出,光柱直入云霄,烈焰将黑夜点燃成无终的白昼。

    她安心地依偎在母亲的羽翼下,遥望着天上烧红的云海,发出稚嫩的啾鸣。

    譬如父母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项背,又亲昵地梳理着对方的羽毛,缠绵似一对交颈鸳鸯,美丽的金红色眼眸中,倒映着彼此的身影。

    不过,她从未对自己的小女儿说谎。

    她确实不曾长久与父母相处,除却甚至尚不能飞翔的幼年时期。

    那些记忆太过遥远混乱,最终只剩下一些零星的画面,和错觉般的温暖。

    再后来,南境的天际残红晕染,她将长子放在高高的山崖之上,那颗脆弱的蛋安安稳稳地躺在柔软绿草间。

    林中花树灿若云霞,花妖们微小的身影伫立在水边,他们仰头看着天际掠过一道明耀火光。

    ——有谁迎着长风而扶摇而起,展翼翱翔,飞上他们无法触及的九重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