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晨钟,层峦叠嶂,半山腰的禅房内,清心香燃起袅袅白烟,长蛇般缓缓向上盘旋。蒲草团上,盘腿坐着位年近半百的比丘尼。
“可想好了?当真要回去?”
跪坐在下首的女子年近二十有五,依梳着未婚的发饰。岁月褪却了她少女的娇憨,多了几分妩媚澄静。她眉眼极美,长眉杏眼,若迢迢山水,眼波流转似山涧自上而下溪流,光辉闪耀,漾出斑斓美景。
眼角一颗泪痣,人道长有泪痣的人,多半爱哭且命运坎坷,命途坎坷倒是真,只是泪水,她却没有,至少跟随父亲流放这十年,她从未哭过。
“爹娘已故,族里的人都打算留在这里,不想回京,只得我与毓儿回去了。”她波澜不惊道。
常年生活窘迫,加之刻苦清修,她的皮肤白得少了些血色,身体瘦削而提拔,穿着洗得发白的藏蓝道服,系着一条月牙色的长腰带,更显腰肢纤细,盈盈一握。。
十年前,她全然不是现在这般模样,那时她娇蛮霸道,活泼生动,就像一颗熠熠骄阳,光芒万丈,可望而不可及。
然而一场巨变,让正值青春貌美的王嬿,随父母发配至荒无人烟的房龄。
十年风雨,饱尝人生大起大落,堂堂镇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先帝亲封的丰宁郡主,如今沦落为一介庶民,粗布麻衣,早已没了当年的恣意洒脱,有的,是不同寻常的静笃。
这些年,爹爹对她说的最多的话便是“燕儿,别怕,忍忍就过去了。”可是,忍过之后,还有新的困难出现,她没见真的过去,只是自己的性子,却渐渐麻木。
“我这虽清贫苦寒,但也自在无忧,闲云野鹤,享长乐无极,何苦又回去惹尘埃。圣上他……”比丘尼欲言又止。
王嬿扬起脸,面无表情道:“圣上只恢复爹爹名号,却绝口不提王家族人安置之事,摆明了只想给爹爹留个好名声,他所希望的,不过是让我们王氏一族泯然众人,永远消失。”
“但我不想遂了他的愿。”她声音平稳,却透着几分誓死不休的执拗。
“罢了,罢了。”比丘尼摇摇头,手心不断捏着佛珠,长叹一声。
“你随我学艺十年,念着师徒情谊,我便就让你们相见吧。”说完,走到王嬿面前,俯身在她眼前一抹。
顿时天旋地转,乌云蔽日,挨过一时三刻,才稍稍适应。
她缓缓睁开眼。
入目便看见王毓一张胖乎乎的小脸,冲着她甜甜叫着姐姐,而王毓怀里还抱着一只周身闪着金光的小狸猫,小脑袋歪着,直勾勾的盯着她。
“这是?”王嬿感觉从未有过的熟悉感,这种花色的狸猫十分普遍,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它那对水蓝色的双瞳实在太美。
小狸猫朝她柔柔叫了声,然后慢腾腾走到了她脚边,亲昵地用头蹭着她的鞋袜。
比丘尼的声音悠然响起:“因缘际会,也算是你的福报。你曾救过它,为了报恩,它舍去妖籍,自愿做你的守护神,护你周全。如今我已给你开了眼,前路孤苦,多一份陪伴,希望多些慰藉。”
王嬿感激的看向比丘尼,回到京都后,孤立无援应该是她的常态,但这却是最摧心的。
王嬿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那我原本的守护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