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的临翊,就是灯的天下。早在冬至来临时,临翊府的官员们就开始为元宵节的灯展做准备,官家也早早吩咐各个城楼上挂起灯束,开放了宣德楼内的御街,让小贩们进去贩卖手里物什。
吃的就有鹌鹑骨饳儿、圆子、缒拍、白肠、水晶鲙、科头细粉、旋炒栗子……各色各样的特色小吃,排的非常紧密,也方便官家随时唤买。晨晖门外还设有特别看位,前面围绕着荆棘,周围有五七十步左右,官家有时候就在这里观看灯景,还会预赏前来观赏游乐的仕女金酒。
大内开放活络至此,更何况平头街容,临翊的官员与富商一同请来外地的民间杂耍班子,在宣德楼外搭台以便路过的臣民和百姓可以随时停留观看。不仅是这些地方,全城主要街道的十字路口都有灯展和表演,包下全京城的民间艺人在此期间大展身手。
说这样的临翊是灯的天下也不夸张,除却百姓人手的灯外,临翊府的官员们还自掏腰包请匠人们就地扎造各种造型独特的花灯来装点临翊,灯球、灯槊、绢灯、镜灯、字灯、水灯、龙灯、凤灯走马灯,更有很多不能搬运的巨型花灯,待到上元节结束那天就只能就地拆毁。
贺府的大门外挂了两只莲花形状的长柄灯槊,这时候天还冷,贺家一家人打算去街上溜达看看戏,上元临翊五日不眠不休。官家也已解除宵禁,在这五日中各大城池金吾不禁,城门大开彻夜不闭,城外的农民可随意进城来,市民也可彻夜不归,开开心心的看灯玩赏。
贺兆珽正与爹爹贺士博一道坐在大堂中间等着家里的三个女眷换好衣裳,精心打扮一番后一起去潘楼街看棘盆灯。
都等了快二个时辰,贺士博不懂,为什么只是换个衣裳擦些脂粉要花那么久,平日连半刻时的时候都不要。可三个女人一起的房间他一个大男人不好进去,只好对着旁边坐着一句话不说耐心等的贺兆珽说道:“你去后院催催,都过去好久了,到底还要不要上街去看灯了?”
贺兆珽老神在在的捧着手里的暖手炉:“这个爹您就不明白了,一般姑娘家家在节庆日出门去,总要浓妆艳抹一番,这样才能有面子。新的一年新的面貌,换上新装的同时赶走旧一年的晦气和霉运,也是图个心安。”
“可这也太久了吧,”贺士博坐的腿和屁股都麻,主要是外边杂耍班子敲锣打鼓的声音响彻云霄,热闹的都传到他耳根子边,他哪怕是一刻钟都等不下去,“你就去看看,问她们还要多久?”
“不去,您知道我从小就喜欢姐姐们的新衣,只能看不能穿,您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吗?胭脂水粉碰都不能碰,干嘛要给我自己添堵。”贺兆珽声音哀怨,每年她的衣裳就那样,无非就是染料花哨些,图案和纹理花哨些,万年不变的水毛月白梅花棉夹袄和皂文靴,牛皮鞶革,束发用的最常见的翡翠莲花小冠,在簪上一根长四寸的紫檀木簪子,看着倒是俊眉修目,顾盼神飞的,但是本人却一点不满意。
“你想抹的话让你娘子给你抹去啊,憋着自己干嘛。”
“抹了胭脂就得换衣裳,换了衣裳你还能管我当儿子养?要是又邪乎的染上什么病,就活活浪费了这次跟婉君一道过元宵了。”
“唉……”贺士博头疼的揉捏太阳穴,“真真是磨人,到底还要等多久?”
“等着吧,灯会有五天呢,这五天我们都得这样等下来。”
“造孽啊!”
两人唠嗑间,在后院打扮的三个女眷总算千呼万唤始出来,贺兆珽不禁感概,宋婉君当真是个大美人,怎么打扮,穿什么都好看。姑娘家的衣裳和挂饰要比男子的多,细,买东西也比男子多,且舍得掏银子。工匠师傅们大多看中了姑娘家的这一举动,纷纷绞尽脑汁的打造女儿家的挂饰与陪衬,单是珠花宝钗的花样都有千百种不同的样式。
宋婉君不爱穿的过于浓艳,妆容除了成亲那天再也没有化的那样正式刻意过,但同为女人的贺兆珽看得出来,就算是素雅惯了的宋婉君也不会在这样的日子让自己被旁人比下去,眉心中央用朱砂画了一朵精致清莲,仿佛是刻意与她的莲花小冠相衬。衣裳的颜色也浓了些,纁色夹袄外搭碎花纹案的褙子,中间是一条石青色的大带,头上簪了许多枣栗大小的灯球,加了珠翠之饰,珍珠颗颗晶莹剔透,光彩夺目,白皙的脸上晕红了胭脂,嘴角带着笑意走到心上人前。
“好看吗?”
贺兆珽抬起袖子擦一擦她嘴角有些晕染出去的地方说道:“很好,你怎么样都好看。”
“啧啧啧,二姐姐和阿娘都还在呢,也赏脸品鉴一番如何?”贺敏月也打扮的不差,能生出这三个活宝的贺夫人底子更不会差到哪里去,只可惜这个三妹妹却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贺兆珽自然牵起宋婉君的手对着两人说道:“往年我夸阿娘和二姐姐的话还少了不成,同样的话年年都讲,姐姐不腻的吗?”
“你夸婉君的话去年不也说过,不腻吗?”
“那不一样,夸娘子的话哪能腻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