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确定了佑儿的死与孙怡然有关之后,沐垚时时刻刻都恨不得早一些将她推向深渊,走到永远不得翻身的境地。多少个夜晚都在似梦非梦中度过,梦中夹杂着幼时的自己,小小的佑儿和年轻的父母,这些容颜交织混杂在一起,时而快乐时而忧伤,梦境会从彩色变为灰暗,从灰暗坠入地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沐垚再也没有了所谓的懒觉,总是天蒙蒙亮的时候,眼睛就好像被唤醒了一般,看着周围一点点的变得清晰可见,直到太阳升起,终日在这无奈而却又无休无止的算计中挣扎,直到太阳落山,第二日又重复着前一天。
宇文素大婚的那一天,沐垚早早的便起来了,秋日里的太阳来的终究比夏日里晚上一些,以后会越来越晚吧,睁着眼睛在黑暗中挣扎的时日也会越来越长吧,可是好像已经习惯了原本隐藏在心中的惧怕之意,醒来后也不会像往常一样钻在宇文翼的怀里寻求一丝温暖,一些慰藉,更多的是漫长的等待。
她坐在镜子之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自己的头发,直到太阳的光芒晕染开来,她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自己不过才二十岁的年纪,眼角已经没有了笑意,额间竟然生出了浓浓的痕迹,连原本常常挂在嘴角的甜甜的微笑也好久都不曾出现过了,她试着笑了一下,却发现镜子中的自己难看的很,原来不是发自内心的笑竟然那么容易被看得出来。一道光晃过了她的眼,她顺着光的方向看去,赫然发现自己的头顶竟然有一丝白发,她仔细的将那根银白色的发丝挑了出来,捏在手指里,一整根都白了,看来不是一夜之间的,它好像在告诉沐垚时光流逝的多快,稍一不注意连抓住的机会都错失了。
宇文翼起来的时候便看到沐垚坐在椅子上,手中抓着什么呆呆的,满面的迷茫,心事重重。他走过去才发现她手里抓的是一个银白色的头发,一瞬间有些恍惚,沐垚竟然有了白发,回想起这几年她所受过的苦楚,好像有些人一生都不会遇见,却被她一个人感受了个完全,命运如此不善待一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走上前去,抓住沐垚那只捏着那根白发的左手,压下心底的闷气,故作轻松的说道“白头到老么?”说罢一用力拉着沐垚的手将那根白发扯了下来。沐垚忽然间觉得心里一紧,将那根长长的白摊在面前的紫檀木梨花纹桌子上,对宇文翼说道“我是不是真的老了?可是我明明才二十岁啊。”
宇文翼环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宽大的手掌摩挲着她瘦削的脸庞,说道“你如果老了,我比你大几岁,岂不是老的更快了些。别胡思乱想了,不过就是一根白头发罢了,咱们王府除了絮漓可能谁都会有的,不过就是它不识趣落在了你的眼睛里。”说罢便将那根白发扫落在地上,继续说道“今日是素儿大婚,他大婚之后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至少我们现在的路是一步步的向前的,是顺利的,所以不要去想不开心的事情,或者说不要自己给自己找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沐垚轻轻点头,用力扯出一抹笑容,试图忘记自己内心的伤感。话锋转过,问道“念兮也快有八个月的身孕了吧。素儿早就派人将密信给了礼部的人,侍郎一份,咱们的人一份,果然如我们所想的,父皇还不曾知道。”
宇文翼拿起她手中的梳子,替她仔细的将头发梳的顺滑,说道“父皇不知道便正是我们所希望的,这样才能参奏不是么。”沐垚微微点头,其实她心中还是有些担忧的,并非因为宇文晋,而是因为念兮肚子里头的孩子,她失去了两个孩子,知道宝宝对于母亲意味着什么,相当于她的命,如果孩子出了什么问题,恐怕母亲的心也会跟着死去,当初如果不是因为萧然拉了沐垚一把,她可能早就随着佑儿去了,哪怕游荡在这魔鬼人间也希望能再亲一亲抱一抱自己的孩子。
所以她无论如何不会再念兮的身孕还不稳定的时候便去将这件事情告诉父皇,虽然父皇并不会动宇文晋的孩子,那也是他的亲孙儿,可是不代表念兮不会因此而动了胎气,当初在宇文晋的外宅遇见念兮的时候,那眼神和当年的自己多么的相像啊,看到她就仿佛看到了年少时候的自己,为了爱的人患得患失可以不顾一切,沐垚自己当年的那一份情谊已经被现实打散了,如何还忍心将别人的情谊也打散掉,当刽子手并非是她所愿。她宁愿等待,或者等待孩子稳定,或者等待孩子出生。
九月初六,礼亲王宇文素与利州知府千金刘伶伊大婚的日子。宇文素身着大红色蟒纹婚服,一顶白玉紫金冠束发,意气风发,笑意满满。看着他身形笔挺的骑在自己灰褐色战马上意气风发的样子,沐垚也不得不感慨,当初那个跟在宇文翼身后的孩子长大了,也暗自庆幸,当初幸好没有同意宇文素的建议以他的婚礼做文章来参奏礼部,否则在他这样意气风发的美好时刻沾染上污点,恐怕沐垚只要一想起来就会觉得自责吧。
宇文翼与沐垚,宇文晋与孙怡然站在上阳宫正殿的两侧,看着宇文素带着新妇对着皇上行礼。宇文翼低头看了一眼沐垚,笑道“这便是让素儿心心念念的姑娘,如今被他娶到手里,你看看他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了。”沐垚顺着宇文翼的话望去,宇文素本就生的瘦瘦的,眼睛属于细长的略带着丹凤眼的形状,鼻子高高挺挺的,平日里薄薄的双唇很少会笑,看着颇有一些别样的英俊滋味,今日,嘴角一直都是上扬着的,竟填了不少可爱的意味。
沐垚睨了宇文翼一眼,说道“你娶亲的时候还不如一样的,只不过你那时候不觉得罢了。”宇文翼攥住沐垚的手,垂下头在她耳边说道“我怎么不知道?你都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高兴,你能站在我的身边跟着我一同行礼,从那一日起便是我的王妃,一辈子都会拴在我的身边,那种幸福会让你不觉得的就想要笑的。”说到此处,沐垚心中颇为感慨,还好,那时候自己不管多么的不情愿也会被那盖头盖住,否则今日再被宇文翼想起,恐怕会伤了他的心。
看着两位新人行礼之后便要回到礼亲王的府邸,宇文翼便也准备和沐垚回王府了,宇文素本意是邀请宇文翼、盛萧然和江昱豪三家一同去到他的府邸用晚膳的,沐垚明白是为了让刘伶伊尽快的融入到这些人里面来,可沐垚却拒绝了,对宇文素嘱咐着一定不能在新婚之夜这样美好的日子牵扯太多其他的人和事,总要留下和和美美的回忆才是好的,宇文素大婚之后对宇文翼来说便更是增添了一份助力,所以以后的日子便更会牵扯精力,所以能享受一时的安逸便让这个刚刚成婚的姑娘享受一时的安逸吧。
礼亲王府的丫头和仆人,沐垚却是格外的注意的,虽然宇文素并不知道沐垚为什么要这么谨慎,但知道沐垚一定是为了他们好,所以欣然接受了宇文翼与盛萧然送来的人,其实沐垚也是怕了,自己受过太多的算计,知道自己被陷害的无奈、被背叛的心痛,所以不想再让自己周围的人经受自己的痛苦了。
那天夜里,宇文翼与沐垚虽然不曾让刚刚成婚的宇文素搅进来但却没有停下步伐,盛萧然早已经在中书令孙孝清的府邸和端亲王的府邸安插了自己的人,虽然并非在多么重要的地方伺候着,但是到底还是能够递得上话的,所以中书令孙府中传出来宇文晋有了外宅的同时,端亲王府中的奴婢婆子们也都在议论纷纷。
孙怡然本来就仗着自己家对宇文晋的助益,又本身是个不容人不吃亏的性子,看似精明实则痴傻的一个人,如何能够让宇文晋好过。虽说她早就知道了宇文晋与念兮的事情,也曾经派人去试探过,但宇文晋对念兮的保护根本没有让她插进去手的地方,那时候她也并不想就此撕破脸,毕竟是自己爱过那么多年,用尽了手段抓在手里又打算一直爱下去的男人,如何能够舍得将他推出去呢。可是如今却不同了,她最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宇文晋竟然让那个女人怀上了孩子,她便再也忍不住了。她曾经想过,只要宇文晋还愿意回到这王府里头来,只要他的王妃还是自己,就什么都不怕,但有了身孕便不同。
除了那日,就是宇文翼与蒋沐垚大婚的那一天,她永远记得那一天,那一天宇文晋喝了好多好多的酒,来到自己的寝殿,那是他与自己大婚之后第一次到自己的寝殿来,说来可笑,她心中明明知道宇文晋为何醉成那样,却依然将他揽在自己的怀里,那时候的自己既是卑微的又是高兴地,她以为那天之后他便会收了心回到自己的身边。奈何,一切都是自己想的太过于美好了,不过好在,就那一次而已,她便有了念禾,是自己最最疼爱的女儿,可是,也终究不过就是个女儿。
她怨恨蒋沐垚,可是却依然不怕什么,毕竟她已经嫁给了别人,宇文晋就算再喜欢又能如何,爱而不得,恐怕是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了吧。可是老天爷对宇文晋的好已经超出了孙怡然的想象,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一个女人,与蒋沐垚有七分的相似,连性子也与她未曾成婚时候的样子相仿,宇文晋便一头栽了进去,还为她取名为念兮。
孙怡然闹过,对着宇文晋闹过,对着自己的父亲闹过,对着太后闹过,可是依然没有将宇文晋的心拉向自己,她心寒了,虽然心寒,却依然心软,人,或许遇见自己爱的人就这么的没出息。她可以一退再退,但是事到如今却无法再退后了,那个女人无论是生下男孩还是女孩都将是对自己的重击。
宇文素成婚的第二天,谁人都没想到,端亲王宇文晋的家事竟然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当天晚上端亲王妃竟然带着自己的娘家中书令孙孝清家的府兵百余人去到了宇文晋的外宅。宇文晋的小厮也是眼疾手快的禀告了王爷,并擅自将端亲王府的府兵遣到了那里,所以两队人马就这样站满了整个巷子口,场面也算是极其壮观的,引起了周围的人争相观看,虽然不敢上前,但无论是眼睛还是耳朵都没有真的关上。孙怡然的声音盖过了周围的一切,与宇文晋就站在门口对峙着,她流着眼泪不停的说着中书令孙家对宇文晋的助力,说着宇文晋对自己的不好,说着这许多年自己受过的委屈,然而这些并没有能够挽回宇文晋的心,甚至全程他都一张冷漠到绝然的脸来面对。孙孝清知道自己女儿伙同自己的夫人将府兵都带了出来着实惊住了,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将女儿拉走这件事情才算完。他们下令封锁了消息,可是街头巷尾那么多人看见了,那么多人听见了,如何真的能够封锁的住。
何况盛萧然手下的人也混迹在人群中将整个过程看了个完全,没有添油加醋,就是按照当时发生的事情随意的说一说,这件事情就够京城的百姓谈上半个月一个月的了,人言是最压制不住的,何况是百姓们从未曾接触过的皇族亲王家的秘事。不管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总会自己再设想一番说与别人听,所以没过多久,这件事情便出现了多种说辞,自然,也有人将这些一字一句的告诉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