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五十四年二月
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自立春来这是第一场雨,裹挟着尚未完全褪去的朔风,廊下瓦檐倒立着细长的冰凌,太阳一晒,就化了。
“今年……的倒春寒,可……真是厉害。”京墨抖着嘴在廊下疾走,手里端着红漆黄杨木托盘,上面一个宝石红柚茶盅,里面盛着棕黑色的汤药,在她行动间留下一抹略带苦涩的药香。
那药香穿过穿堂,沿着园子里的抄手游廊,幽幽飘进了竹意堂。
“怎么样,姑娘醒了吗?”京墨绕过堂前的屏风,快步走进来,只见床前一个锈迹斑斑的铜丝大炭炉,里面的炭已经烧没了,留了些氤氲的火星子,几缕烟气飘出,带出最后一点热气。
床前跪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一头青丝梳成双髻,一边系一个青丝发带,中间一朵嫩黄的小花,上穿青色夹绒褙子,下着墨绿色旋裙,外罩青白色对襟窄袖棉衫。听得后头动静,背过身朝京墨摇摇头。
“怎的还没醒,这都几天了,再不醒就得去求大娘子请大夫了。”京墨放下手里的托盘,搓搓手,待得双手暖和起来才上前去到床边,只见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但姿色清绝的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头青丝铺在枕头上,此刻双眼紧闭,了无生气。
京墨伸出手探床上人的额头,触手温热,她舒一口气,\"好在不烧了。\"
“嗯,姐姐去忙吧,这里有我守着姑娘。”跪坐在床前的丫头拉拉京墨的衣裳下摆,一双略带疲惫的眼睛看着她。
“行,院里的丫头也快起了,我得督促他们浆洗打扫。”京墨走到一半忽又停下,“南星,药汁子我端过来了,待会姑娘醒来记得热热再给她吃。”
“我知道了。”南星应下,京墨转身离开屋子。
日头渐渐升起,不强烈的阳光透过窗棂上淡黄色的韧皮纸照在床前,给趴在床沿的南星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唔……”
床上的人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呓语,南星没有听到,她睡着了。
过了片刻,床上的人蓦地睁眼,大大的杏核眼里满是惊惧,眼神涣散,眼光落不到实处,她像是与什么在做激烈的拉扯,表情痛苦,拧着眉,不住地喘气,额角大滴大滴的汗落下。
南星听到动静醒过来,入眼就看到她家姑娘痛苦的神色,一边焦急地问“姑娘你怎么了”,一边朝外喊,“京墨姐姐,姑娘醒了,你快来看看!”。
这些落在莫皖青的眼里都成了一幅会动的默片,她能感觉到有人在轻轻的摇晃自己,能看到那个如仕女图中走出来的女孩看着她大滴大滴掉眼泪,后来又看到几个仕女图中的女孩,人越来越多,最后定格在一个年纪大约三十多的少妇脸上,她秀眉微蹙,眼里充满怜悯,如同庙里的菩萨。
咚——
恍若有人当头在她面门敲了个锣,她瞬间脑袋空白,眼里一阵白光,接着就是一黑,意识沉进无尽的黑暗里。
再睁眼时,入目一片烟青色的纱帐,视线下移,一张红漆包浆花梨木拔步床,手边一道清浅的呼吸传来,她低头一看,只能看到一个小巧的双髻,视线飘远,床前一个锈迹斑斑的铜丝炭炉,里面正烧着无烟的炭,再远处四张红漆包浆花梨木圈椅两两对放,圈椅外的尽头是一张彩绘木雕采药屏风。
“这是哪儿?”莫皖青觉得脑袋胀痛,一抬手却发现重逾千斤。
她一动,南星就醒了。
“姑娘,姑娘你终于醒了!”南星又哭又笑,吵得莫皖青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