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泳队会有一场小型的聚餐。这一场,便是俞鑫楠和钱途亮的生日会。

    少年们也是真的有缘,生日仅差了两天。近十年来,俞鑫楠之所以处处谦让、包容钱途亮,就是因为他是比钱途亮早两天出生的哥哥。

    今年,俞鑫楠的生日在周四,钱途亮的生日在周六,队员们商量着把这场小聚会定在了周五晚上。

    两位爱徒,两位泳队之光的生日会,徐教练自然不会缺席。早在一个星期前,他就神秘兮兮地朝钱途亮眨眼,说是会带亲友一同赴宴。

    为了照顾徐教练那位身体不好的朋友,泳队一改嗜辣如命的习惯,把今年的聚餐定在了一家口味清淡的潮汕牛肉火锅馆。

    少年们一下课就匆匆地往店里赶,有几位放学时间稍早的队友,已经找到位置坐下,圆桌的中心摆了一盆牛骨清汤。

    少年们被哄着坐在了主座两侧,而那把位于中心位的座椅当然是为徐教练留空的。

    将近七点,徐教练才推开了包厢门。

    只一眼,钱途亮就立刻明白了教练在一周前的那个调侃眼神。

    跟在教练身后的,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女和一位白净瘦弱的青年。少女穿着钱途亮和俞鑫楠的同款校服,高马尾,大眼睛,红扑扑的脸颊上嵌着几颗俏皮的小雀斑。徐教练,徐欣然,原来,他们之间还有一层亲属关系。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侄女,徐欣然,你们应该认识的。”徐教练退到门边,让身后的两人进门,指着徐欣然,对着钱途亮一顿挤眉弄眼。

    “这一位。”微微侧身,徐教练伸出手掌扶住青年的右臂,左臂绕过青年的肩背,在他的左肩处轻轻拍了拍,“这是我师弟,你们小师叔,贺闻佳。”

    仅是进门的几步,青年就残态尽显。青年的右腿微跛,每一次前进都是左腿先迈出一步,再提着劲把右腿甩出去。青年的双肩有明显的高度落差,右肩塌陷,右臂也略显无力地垂在身侧。

    在聚会以前,徐教练就给队员们打了预防针,他的这位师弟患有原发性高血压。

    为促进血液循环,改善血管弹性,维持血压的平稳,年仅四岁,贺闻佳就被父母送入区游泳馆参加训练。贺父贺母送他参加游泳训练的本意只是强身健体,小贺却是个值得培养的游泳苗子。他不怕苦不怕累,和哥哥姐姐们混在一个泳池里,学会了各种泳姿。

    一直到初中,小贺的血压都维持在正常范围,他就像普通的健康队员一般,日日参与泳队的日常训练。

    小贺并不算学霸,步入高中,学业的压力剧增,忙碌的课业,高强度的训练,那颗隐形地雷,还是被点燃了。血压激增,脑血管硬化,那一日训练结束,贺闻佳在泳池边突发中风,猝然昏倒,被救护车紧急送往医院。

    再醒来时,贺闻佳便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身体右侧弛缓性瘫痪,他失去了这具身体一半的控制权。

    少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右眼皮耷拉着根本就睁不开,唇舌麻木,口角歪斜,只能含含糊糊地发音,往往话还没说完,唾液就打湿了下巴。

    高血压引起的动脉硬化还影响了内耳的血液供应,使贺闻佳的听神经功能发生了退行性改变。听力严重下降,状态不好时贺闻佳甚至需要佩戴助听器。

    闻佳,闻佳,听力极佳,这个父母赐予他的名字,就像是命运送给他的黑色幽默。

    学业无法继续,少年的生活被复健填满。中风后的偏瘫康复原则是先下肢后上肢,先大关节后小关节。用手拿杯子要先练习举手,再练习握杯子,等到这些动作都练到位了,才能合起来做。学走路要先练习提髋、膝和踝关节,先学习提腿伸腿,再练习放腿踩地,转移重心。

    以往轻而易举的一个动作,贺闻佳都需要重新分解学习。他就像一个先天发育不全的婴孩,流着唾液和尿液,日复一日地反复练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