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姐姐的朋友都来了,你的朋友什么时候来呢?”小别墅二楼的画室里,泉妈妈顺着窗户看楼下喷水池前吵吵闹闹的少年们,唇角无意识地勾起笑弧。
少年人身上那种仿佛永远都用不尽的活力极富感染力,让旁观者心底忍不住生出羡慕。
周周被各具特色的少年们包围着,虽然神色有些窘迫,可泉妈妈看得出来,其实她是很放松的。这让她欣慰又担忧,忍不住想找些话题和小儿子聊聊,来驱赶那种熟悉的陌生感。
——明明是她的女儿呢,可是现在,她觉得好陌生。从什么时候起,周周从开怀时也只羞涩地抿唇微笑,变成了如今能和那金发少年一样,露出洁白的牙齿,展现自己的快乐了呢?
泉妈妈有些后悔,她头一次感觉离女儿很远,这是强制让她去书秀时也不曾感觉到的。
“我没有朋友。”泉坐在画板前,冷淡地蘸了蘸调色盘里的颜料,没给母亲一个眼神。“还有,今天她是我的‘哥哥’,不是我的‘姐姐’,请母亲谨记。”
事情到了这一步,绝不能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暴露姐姐的身份。泉冷静地想,人后怎样都好,他和姐姐都有办法解决的。而如果当众曝光,姐姐面临的将会是正光的退学,其他三所学校也未必愿意接受她。如果不上学,难道要去
泉在画布上补了色,手很稳,阳光照不进的胸膛里,心也狠——他绝不会让姐姐陷入这种境地,无论用什么方法。
“……泉,你还在恨妈妈么?”泉妈妈无奈,暑假那件事已经了过去很久,可泉对他们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与正光不同,向阳离家里不算远,也没有学生必须住校的规定。泉每晚都回家,可做父母的却常常只能看见他一个背影,连句话都说不上。“虽然有很多的迫不得已,可那个孩子真的很好,除了年龄比周周大些,其他……”
“那为什么你们自己不嫁?如果你们只有我一个孩子,是不是也要让儿子穿上裙子,去和大自己十岁的老男人相亲?”泉终于肯施舍给母亲一个眼神,看见母亲瞬间苍白的面庞,少年的眼底闪过讥讽。“明明能靠自己出人头地,却非得把女儿推出去,你们就不能等等我吗?等我成长起来,壮大这个家?”
泉家是两年前搬进这幢别墅的,泉爸爸不是天生的有钱人,这一家如今的财富都是夫妻俩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
在泉的眼里,一家人就这样一起奋斗,一天比一天更好就足够了,姐姐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他可以成长为为父母排忧解难的男子汉,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该有多幸福啊。
然而金钱、权利带来的不是成功后的喜悦和满足,它们催发了更多的野望,让原本纯粹爱着姐姐和他的父母变得令人憎恶。
作为天生的艺术家,泉的世界非黑即白。他无法容忍父母掺了杂质的爱,也从羞涩腼腆变得尖锐起来。
“泉……你怎么这样想……爸爸妈妈怎么会……”泉妈妈简直不能理解小儿子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让青春期的男孩穿小裙子?他们怎么舍得折辱他!
“所以你们让姐姐去了。”泉放下画笔,冷淡地审视着眼前的画仿佛那不是自己心爱的作品,而是什么需要仇视的东西。“如果让我去,我都没那么伤心——你们总不会找个比我大十岁的女人,只为了对方家里的一点机会。”
少年人的成长总令人惊讶,两个月前泉还是只能凭孤勇和任性抢夺方向盘阻止姐姐去相亲的少年,而两个月后的现在,他不仅弄清了一切的根源,还学会了怎样刺向“敌人”的软肋,让他们苦不堪言。
少年垂下长长的睫毛,与怔愣的母亲擦身而过,唇角弯起意味不明的弧度。
果然,和前辈们在一起,他也变得疯狂了呢。
泉妈妈不知道儿子的变化,只觉得一双儿女都离自己好远,这一刻心痛难忍。丈夫今天又不在家,作为家里唯一的长辈和女主人,她得调整好自己出去招待孩子的朋友们。
泉妈妈深吸口气,将突然涌出的泪意憋回去,又变成了周周第一次见她时穿着得体妆容精致姿态大方的模样。然而目光触及泉刚刚留下的画,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泉妈妈双手捂唇,小声地抽泣起来。
画面上是和谐有爱的一家,英俊高大的父亲握紧了骑在脖子上的儿子的小短腿,与怀里抱着睡着了的女儿的母亲相视一笑,温情四溢。泉妈妈终于察觉到,他们一家人似乎很久没在一起吃过饭、没在一起散过步了。
画室外少年倚在墙边,清楚听见门缝里传来的低声抽泣。他心里奇怪的没什么触动,满脑子只想着自己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