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四月底,天气暖和得不成样子,早开的花儿谢过一茬,又在浓郁灵气的浇灌中酝酿着下一茬,走到哪里都是翠绿点着嫣红,瞧着分外喜人。

    清早薄雾将散,换班的弟子接了班,三人一队进行着巡逻。这队的末尾,个头稍显不足的弟子打出个长长的哈欠,被同行弟子一胳膊肘轻戳了腰窝,又收到压低声音的一句警告:“莫要懈怠。”

    小弟子被戳得痒痒,险些歪出队伍,恰几个少年人正对着走来,瞥见他们时眼睛里的光亮都要溢出来,小弟子连忙摆正身体,凹出冷脸跟同伴一起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明天就是君择三年一度的弟子大选,这些提前到来暂且住进外院的年轻修士,每一个都有可能成为他的师弟师妹,他也就不再是君择资历最小的那一个,念及此,小弟子的嘴角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勾起。

    过上一时又迎头撞见另一队巡逻弟子,两边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各自岔开继续了自己的巡逻路线。

    眼下这条路紧邻着内院,人更少些,气氛却更凝重,按着路线再走上一段就是司戒堂,小弟子紧张得捏紧拳头,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心里直发怵。

    虽说司戒堂掌管门中刑罚,本就令人生畏,但……那位堂主恐怕才是原因。

    司戒堂是全门派唯一一个不是由执事掌管的堂阁,管事是门主亲传的大弟子时青池,任谁入门后被师兄师姐告知的第一件事都是要守规矩不要犯错,再就是不要盯着大师兄看,能避一定要避开。

    这样讲不是没有根据的,大师兄长了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同时也长着一身难以捉摸的脾性,小弟子当初见到大师兄时被美貌糊了眼,低头低得慢了,被抓去思过塔跪了整整三天,据说还是因为大师兄心情好没跟他计较。

    至于计较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小弟子不敢想,甚至听到类似的闲言碎语就想跑,这些话指不定会经由什么途径传到大师兄耳朵里去,他不想再被罚上一次,三年来都规规矩矩安分度日。

    眼皮没来由突突直跳,小弟子顺着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直觉挪回目光,兀地对上一双漆黑的瞳孔。

    那双黑白分界过于清晰的狭长凤眸淡淡扫过,神情淡漠且疏离,又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不耐的东西,微抿的薄唇仿佛下一秒就要吐出一声“滚”来。

    心脏叫嚣着几欲跳出嗓子眼,小弟子耳边嗡嗡作响,勉强稳住发抖的小腿,跟着同伴躬身行礼。

    “大师兄早。”

    时青池颔首,也不等他们起身就走了过去,只在视野边缘留下一截青色袍角,脚步声轻而缓,听不出人已经走到哪里,几位弟子停顿得久了些,又怕太久惹时青池怪罪,连忙起身加快脚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被称作是非的时青池走出几步后闪身躲进另一条小路,捂着嘴止不住地咳,直咳得堪比墙白的面上浮出一层淡粉。

    要是再慢一点遇到那队巡逻弟子,他估计就要忍不住当着他们的面咳了。这死要面子的原主宁愿忍着一身的病痛也不肯在小辈面前失了风度,但这种事情又哪能完全瞒得下,早在君择传出好几轮了。

    亏他以为穿书到一个修仙之人身上就能从此免了缠人的病痛,现在看来这身子能不能比得上他原本的身体还是个问题。

    想想昨天夜里他还躺在空调房里感慨日子清闲,半夜翻个身一骨碌滚到地上,睁开眼就到了这里,原主零碎的记忆猛地灌进脑子,他才知道他穿书了,还是他刚看完没多久的《问尊》。

    《问尊》里的主角走的是某点一贯的大男主路线,出身贫寒,借着一身金手指吸引了数不尽的机缘,修为飞速上升,收获了满满当当的友情及至爱情,但也招致了数不清的磨难,所有人类的负面情绪都试图在主角身上寻找宣泄,同名的“时青池”正是这其中的一份子。

    他嫉妒主角的健康,怨恨主角的无畏,他有着太多便利的条件与借口去惩戒主角,却从未想过他的一切都会在某一天被主角彻底粉碎,也未曾想过即使以罪人之身戴上镣铐封存灵力,主角还是会在危险中毫不犹豫将他救起。

    看着主角满是愧意的脸,他忽然就想通了,毅然选择为主角而死——他要让主角愧疚一辈子。

    时青池盘着腿坐在地上将这段剧情来来回回嚼过好些遍,堪堪从牙缝挤出两个字:“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