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蔷仍穿着她那深青袍子,腰间也依然挎着她那长刀,她从袖中掏出几个瓷瓶拿在手里,说道:
“北疆出的外伤药效用不错,我给你送来一点,劳你一通还连累你受伤,我当朋友的自然要来看你。”
听卫蔷说“朋友”二字,胡好女也笑了,他三十多岁,面白无须,虽然说话时柔声缓气,却不是阴柔相貌,先帝爱用的太监都带点英武之气,虽然在已在深宫荣养多年,他也是留了几分的。
他说话柔缓,字字句句仿佛都在心里转了无数个圈儿才从嘴中被挪出来,这也是在宫里被一下下打出来的。
“卫小郎还记得我这个朋友,称我一声阿女,我高兴还来不及,能让那些女子离了上阳宫,也是我在佛前积了功德。你身子可还好?我瞧你上下还算精神,面色也还好,昨日听圣人身边的石将军说你有无眠之症,太宗时的太妃也有过这毛病,我白日里让人找白发宫人将方子抄了,还以为你又要让你那小狼崽似的燕歌姑娘来呢,没想到你自己亲自来了。”
说话时他疼了一下,不经意地“嘶”了一声。
卫蔷站了起来,说:“听你说这么多话,我还以为是我受了伤呢,我先给你把药上了吧。”
“不……”胡好女连忙用手压住身上的丝被,“待你走了我叫我亲信来给我上药,不用你动手。”
“你跟我害羞什么?以前你被人打半烂的样子我也不只见过一回。”
看他挣扎扯着丝被,卫蔷几乎要笑了,她在战场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伤没见过?
“那也不用你给我上药,你我多年未见,我有的是话要与你说,别让我这伤误了咱们叙旧的兴致。”
“好吧。”将药瓶放在胡好女的枕边,卫蔷抬手试了一下胡好女的额头。
“幸好没有发热,也没有血腥气,只是皮外伤。”
胡好女也把枕头下面的药方给了卫蔷。
见卫蔷低头整袖子,就站在床边距自己只一臂之遥,胡好女把头转向正前方,盯着素青的床帐低声说道:
“七皇子善忍无谋,世家寒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大肆弄权,你外公借皇命为屏障,陈相公想借寒门之力剜出世家中毒瘤,七皇子就以为他们斗得死去活来,私下里想着黄雀在后的主意,每个人都机关算尽,连你也拉入了局中,只怕他们都不能如意。倒是你,做好了事情就赶紧脱身,带着那些姑娘回北疆去。”
“你呢?”
“我?”
卫蔷退后了两步,用腿从一旁勾了圆凳坐在胡好女面前。
上阳宫总管又转过头来,看见那张北疆寒风吹不动的明艳脸庞上是自己一直记着的笑。
那人就是如此笑着说道:“十亩地,一间房,我如今能给你了,你何时跟我去北疆?”
胡好女怔了一下,也笑了:“申氏未死,我怎么能走?”
申氏,先帝结发之妻,曾经的申皇后,她兄长申荣一手炮制了卫家满门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