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起,在腾格里沙漠人迹罕至的腹地纵深,时常聚集着几个不修边幅,却又一掷千金的人。

    他们开着黑色的桑塔纳轿车,带着成箱的矿泉水方便面火腿肠,选择一处避风的地方搭起帐篷,然后就坐在里面,几天几夜都很少睡觉。

    这些人个个定力非凡,具有超群的观察力,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形色,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他们深谋远虑,智计百出,不仅能得心应手地施出以逸待劳,反客为主,虚张声势以及欲擒故纵的把戏,而且掌握了高超的洗牌、认牌、打点、买牌、端牌、控牌、发牌、抽牌、拿牌、变牌的技巧。在一般场合,他们战无不胜,但当他们聚在一起时,就常常会打出臭牌。

    古往今来的博弈术中,诈金花或许能算为一种最能考验人性的方式,以小博大的理念被发挥到极致。

    表面来看,这是一种极为简单的纸牌游戏,其实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心智对抗。顶级的博弈者,必须保持高深莫测,不动声色,逆时卧薪尝胆,顺时静观其变,然后便避其锋芒,雷霆万钧,以眼杀人,险中取胜。

    这些人都是沙阳城里的顶级高手,他们带着数以万计的大额钞票,到这里一决输赢,直到有一个人身无分文时才肯罢手。

    德峰的独子多虎,俨然成了这些人的组织者。他完全秉承了德峰工于心计的优良血统,又具有德峰所没有的豪放性格。当对手输得精光时,他必定会抛给一匝票子,以保证人家不止于衣食无着陷于穷困。正是这一点,使他声名鹊起,得了一个赌侠的浑号。

    很早以前,他就不耻于和那些虾兵蟹将为伍了。甚至他的启蒙人三姐夫尹尚文,也叫他彻底地扫出了圈子。

    在他的整个初中时代,尹尚文自甘沉沦,天天在家里和马永民、斯薇一起玩诈金花。那时,斯薇为了生个儿子,一连生了三个丫头,若非尹尚文的父亲,他就要丢了公职。最后尹尚文的工资连降三级,并受到记大过处分。尹尚文便破罐子破摔,以此来报复德峰和斯薇。

    多虎,就是在这种环境里沾上并迷上赌博的。

    起先,德峰痛下杀手,想把多虎扼杀于摇篮之中。但自从马兰娶进门,他就装作不知,不闻不问了,甚至资以赌资。有一阵子,多虎百思不解,但过后就变本加厉,一发不可收拾,留下马兰在家独守空床。

    眼下,德峰的蔷薇公司日进斗金,既使多虎再怎么挥金如土,他都不怕。唯一担心的是马兰耐不住寂寞。看得出来,她差不多已经成为一个怨妇。起初他曾希望多虎有个一男半女,以此来笼住马兰的心。可是一直到现在,马兰还是个石头,也不知究竟是谁的毛病。

    德峰以为,大凡漂亮的女人,都会水性杨花,正如当年他对水荷的判断。好在马兰生性木讷,他也就不十分担心了。

    这天晚饭后,他走进马兰屋里。这个房间是按照楼房的格局建造的,客厅、卧室、餐厅、洗澡间样样俱全。去年,他又把庄院彻底翻新了一遍,还建了一座高大的钢筋混凝土门楼,就连围墙也换成了砖墙。凡是拆下来的砖头木料,他都给了德谷,德谷用它们新建了五间砖木结构的房子,总算彻底告别了原先的茅草房。

    德峰进来时,马兰正在洗澡,哗哗的水声叫他顿时想入非非。他极力压抑着撩人的情绪,免得马兰洗完澡后看见他面红耳赤的样子。

    他等了许久,马兰终于来到了客厅,见了德峰,急忙慌乱地捂住了潮红的脸庞。

    德峰满脸堆笑,“马兰呀,水热不热?”

    马兰缓缓地把手从脸上挪开,露出一丝灿烂的笑容,“太阳能热水器,就是好!”

    德峰爱怜地说:“这算个啥。城里人有的,我叫你一样也不缺。过两天,你开上公司的客货车,进城买上一套新家俱。沙发,茶几,衣柜,双人床全买成高档的。再就是卧室里的地毯,买粉色的。再装两个彩色的床头灯。呃——现在这些旧家俱,都叫你娘家拿走。他们还想要啥,你顺便都给买上——”

    德峰一边说着,一边从身上掏出一万块钱放在茶几上。马兰正要说话时,他已经走出屋去了。

    过了几日,马兰家赶着一辆骡车,来把马兰屋里的家俱都拉走了。第二天,马兰便进了城,按照德峰的意思买来全套家俱,以及地毯,窗帘,床头灯,床单等等。

    天黑后,德峰站在院子里,瞅着马兰屋里透出来的粉红光影,浮想联翩,不能自已。他轻轻地走过去,轻轻地敲了敲门,可是马兰一声不吭。这天夜里,他无数次去敲马兰的门,但马兰就像死了一样,连出气的声音都听不到。他热血沸腾,想破门而入,但终究克制着没有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