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江安义落泪,邓浩南安慰道“莫哭莫哭,江安义,你因我而来又因我而去,我必须对你有所交待。”山长出现在江安义的住处,经过的学子都好奇地往这里张望,邓浩南道“安义,此处非是讲话之所,你随我来。”
邓浩南带着江安义穿过书院,直往后山的住处。山长的小院与众师的一样,小四合院内绿意盎然,围墙上爬满上爬山虎,是天然绿色的屏风。院内搭着菜棚,细长的藤蔓沿着棚架蔓延成浓荫,黄的花、红的花在绿叶丛中探出头来,或绿或白的果子从架上沉甸甸地坠下。
院中有个中年女子在晾晒着东西,穿着农庄上的妇人一样的粗布裳,见邓浩南带着江安义进来,笑着冲江安义点头招呼,邓浩南介绍道“这是拙荆。”
江安义连忙躬身行礼,道“见过师娘。”
藤架下有竹桌竹椅,邓浩南示意江安义坐下,师娘泡来一壶茶,端上一碟南瓜子待客。
邓浩南亲手为江安义斟满一杯茶,随着丝丝雾气一股浓郁的香味在小院中散发开来,让人精神一爽。对于茶叶,江安义不再陌生,在林家山庄居住的日子,林义真给他讲过不少品茶、鉴茶的知识,这才有了后来的安龙寺买茶,但江安义从没遇到过如此香的茶。
茶色明亮,入口醇厚爽口,一口入腹,顿觉两腋生风,烦忧尽去。江安义脱口赞道“好茶,不知此是何茶,香气为何如此鲜浓,有如花香。”
“此茶名为茉莉花茶,是用茉莉花掺入茶叶中反复窨制而成,既有茶之浓郁爽口,又含花之鲜灵芳香,老夫甚爱之。”
“茉莉花?”江安义对花花草草是一片空白,除了老家田梗山野里开的野花,对花的认识基本是空白,当然来到书院,住处院子里的蔷薇花还是知道的。
邓浩南见江安义不识茉莉花,指点着屋角几株尺高的绿株笑道“这就是茉莉花,五月是花期,现在还看不到花。”
江安义见茉莉花叶片碧绿,绿叶间隐约有小米粒大小的花苞,毫不起眼,没想到开出花来会有这么浓郁的香味,可惜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书院,不然一定要来看看这花,闻闻这花香。
邓浩南没有查觉江安义的心思,而是满怀深情地打量着自家小院,缓缓道“这个小院是书院开立时建成的,距今已有二百八十八年的历史,自首任王山长开始,历任山长都住过这个小院,到我已经住过二十六位山长。”
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院居然历经二百多年的风霜,见证了整个书院的风雨历程,坐在院中,江安义突然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这些山长们你应该都了解,先贤堂中有他们的介绍,碑林中还有他们的墨宝,近三百年来薪尽火传,泽昌书院‘通经学古,济时行道,成就高贤’的初衷一直没有改变。”邓山长激动得气喘起来,满面通红地喝了口茶才平复下来。
江安义有些纳闷,山长又是说茶又是说小院,跟自己被劝退好像关系不大。一阵风过,小小的丝瓜在藤架间摇摆着荡起了秋千。
“夫子云‘有教无类’,刘文怀山长感于当时的‘九品取士制’,大声疾呼‘唯才德是举,不分贵贱’。大郑立国后,郑太祖科举取士,寒门子弟才有了出头的机会。”
“然而,权贵势力盘根错节交织在一起,岂是寒门势力能捍动的。就拿书院来说,虽然不用学费,但每年的花销仍高达十两,真正的穷苦人家哪有钱送子弟来读书。”
这一点江安义感同身受,要不是折扇生意,自己恐怕要在家中苦读,泽昌书院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美好的梦。
“泽昌书院数百年间积下的声誉让朝庭不敢轻视,乡试、会试总有一定数额的学子入围,这让世家权贵看到了一条晋身的捷径,每年前来就学的子弟多不胜数。你也知道,书院每年招收的人数不过八十人,而这些权贵子弟就多达二百多人,曾经一度锦衣遍书院,往来皆王孙。”
“二十一任陈山长为了改变此象,想出入门三试的办法,让有才学的寒门子弟有机会来书院就学,自他而下,历任山长都有意在招收新生时对半而取,这才有今天书院内寒门子弟和权贵子弟人数相齐的场面。”
江安义暗松了口气,鼻端那股馨香让心安定了不少。
“书院虽然为寒门子弟争得一席之地,然而科举、仕途,寒门子弟依旧远不如世家权贵子弟。老夫就是穷苦人家出身,对此深有感悟。”
邓浩南长叹一声,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江安义被邓山长的叙述所吸引,忘记了自己的心事,替山长斟好茶,侧耳倾听。嬉闹的蜜蜂敛起翅膀,停在花上,生恐惊扰了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