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很长,愈深愈窄,不多时便只剩一人宽窄。

    夜风被山道逼成锐利凛冽的箭,劈头盖脸地“嗖嗖”冲来,吹得人毛森骨立。林藏樾走在其间,仿佛误入阴山缝隙,带着冷腥味的石壁不断压迫过来,不时剐蹭过肩膀,脚步困顿,连呼吸都忍不住跟着艰难起来。

    就在她不得不微微弯下腰才能前进时,冷风夹杂着浓重的雾气扑面灌入口鼻,视线变得濡湿冰凉。风忽然调转方向,从身后猛烈袭来,困于山道间的人被迫推着向前。

    白色模糊的雾气在眼前纠缠,前路一片茫然,林藏樾不得不伸手扶住石壁摸索着继续往前走。

    隐约有清脆悠长的钟鸣传过来,一同响起的还有越来越密集的鼓点,她着了魔一般跟着鼓点加快脚步,到最后竟然跑起来。本以为难免会在狭窄的山道间蹭撞不止,可雾气犹如为林藏樾开好前路,她一路畅通无阻,终于置身于浓重白雾填满的空旷之地。

    而解影峰,似乎凭空消失了。

    林藏樾停住脚步,想用调起神息冲破雾气。可令她没想到的是,神息神脉静默无应,像是和解影峰一样不见了。

    雾气无声翻滚许久,僵持间,林藏樾决定开口打破沉默:“轮回司孟婆林藏樾,入解影峰求心决法器,请诸位神仙鬼友行个方便。”

    大雾开始逐渐随风散去,一个身穿暗黄上衫朱红衣裙的娇娥在不远处显现出身形。她手挑宫灯,用朱纱遮面,只露出细眉修目,屈身垂目行了个万福礼后对林藏樾道:“大人请随我来。”

    说完,她转身往白雾深处走去。

    林藏樾神使鬼差地迈出第一步时,感到自己的魂魄一晃离躯,片刻后归于原位。她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仿佛某些原本不属于她的记忆与气息,慢慢归入经脉中。

    女娥的婀娜背影在前方摇曳引路,宫灯照过的地方雾气稍稍避开一条窄道,供二人通过。林藏樾听到有铁蹄声跟在身后,她忍不住想回头,却被前面的女娥柔声制止:“大人莫回头,回了头,便再无法静心向前了。”

    林藏樾僵在原地一顿,想到当时自己提着引魂灯入无回地狱时,数百厉鬼跟在身后的场景,当即决定听人劝。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雾气中走了一段后,朱裙娇娥在骤然浓如白玉墙般的雾前停步,转身对林藏樾交手屈膝行礼后退几步:“婢子只能送大人到这里了。”

    林藏樾还礼:“多谢仙姑。”

    婀娜身形重新没入白雾,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留林藏樾孤身站在雾气中。随着女子的离去,她周身一轻,神脉神息重新归于原位,而方才那女子的装束让林藏樾有些眼熟,似乎自己曾见过这样随步伐摇曳的朱裙,但不知是不是解影峰的缘故,一时片刻又想不起是在哪里看到的。

    倏尔间,忽然有虫鸣在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在苍穹中悠长回荡的鹰隼锐唳、淙淙流水和野兽逐渐起伏清晰的吼叫,林藏樾心中一惊。

    入地府之后,她除了见过林小胖这一只正常动物外,只有金鸡山、恶狗岭那帮半兽半鬼的鸡犬和深埋在炼狱里的上古凶兽,至于鸟啼、虫鸣、山间小兽低语和春夏疯涨的野草树木,统统成了留在上辈子和梦境里的奢侈生机。

    于是在这些声音重新回到耳际中时,林藏樾忍不住想去看看雾气背后的景象是否与记忆中一般。

    雾霭拨散,水风习习,林藏樾觉得自己踩到柔软的草垫上,她向前紧走几步,终于看到了雾气之后那个草长虫鸣的世间,却霎时楞在原地。

    眼前是一片大战后的狼藉战场。硝烟燃尽,一望无际的草原和起伏的远山横尸遍野,无处落脚。

    风是腥的,带着新鲜死亡的不甘和惨烈,面前不见畔际的阔湖被血染成殷红的颜色。旌旗被胡乱踩在血染透的泥土中,宣告着败者曝身荒野的结局。战死沙场的士兵无一不瞪圆双眸,死不瞑目地盯着纯净的蓝穹白云。不远处,十几只秃鹫零零落落立在一旁茂盛的古木上,探长皮肉尽现的脖子,贪婪盯着还未腐臭的血肉。

    这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