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军在之前的十多年受高门甲族节制,被呼来喝去不当人看,刘牢之轼王恭正是这份怨气的集中爆发,并通过游刃于桓玄、殷仲堪与司马道子之间,取得了军事上的独立。
谢道韫与王凝之就担心,刘牢之轼王恭非但没有受到制裁,反而落到了好处,这相当于给出了一个暗示,刘牢之会不会得寸进尺,对朝庭中枢再生出妄念?北府军的实力之强天下有目共睹,江东无人能制,刘牢之与孙恩联手全由他一言可决,在朝庭无力抵挡的情况下,并不是没可能!
卫风也不敢大意,尽管他清楚历史上的刘牢之由于缺乏明确的政治宏图,并未走出这一步,奈何孙恩不愧为道士出身,口才堪比张仪,假如换了他自已处在刘牢之的位置,那根本不用想,直接入京把司马道子给废了!
城下的卢循与徐道覆相互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希望,他们在政治上并没有太大的野心,起兵的本质是次等士族对高门甲族垄断朝政的反抗,推翻旧有格局,使自已有入执中枢的机会就已经很满足了,即使与刘牢之共事也是无妨。
一时之间,山阴城头、北府军与孙恩军合计十余万人无人开声,孙恩也不催促,面带微微笑,目含真挚看着刘牢之,他对自已的这一番劝说还是挺有信心的。
北府众将个个目光闪烁,显然也在迟疑不决,刘裕却皱了皱眉,向孙无终小声道:“将军,万不可与孙恩同流合污,北府虽是强大,但不能激起公愤,否则,末将担心会重蹈苏峻、祖约覆辙啊!”
孙无终一点就明,不由出了一头一脸的冷汗,当年的苏峻祖约也是北方流民帅出身,因庾亮的咄咄逼人愤而起兵,那时朝庭也不比现今强上多少,却鏖战数年,最终,苏峻被流矢射杀,祖约投奔羯赵被石勒灭族,还留下了万世骂名,麾下诸将也纷纷投了朝庭。
而孙恩已被打上了反贼的烙印,与孙恩联手,在朝庭大义未失的情况下,不仅将为天下人唾骂,很可能还会旧剧重演,可以预见的是,真走到这一步,北府军必将四分五裂,要么被朝庭消灭,要么重新被朝庭驱使,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哈哈哈哈~~”孙无终当即哈哈大笑道:“孙恩,你诛除异已,滥杀无辜,造下滔天罪孽!自你作反至今,有多少人破家灭族?辅国将军不欲与你多言,你非但不知醒悟,反而自以为伎俩得逞,岂不是可笑之极?”
“哈哈哈哈~~”北府众将也陆续想透了个中关键,爆出了杂乱无章的哄笑声。
刘牢之暗呼好险,说实话,孙恩的劝说有如一柄重锤,把每一字每一句都敲进了他的心里,那一刻他真的动心了,以致于竟忽略了将会带来严重后果,包括刘牢之自已,北府军上上下下,只存有扫清仕进途辙障碍的心思,而没人想过自立门户。
刘牢之跟着冷哼一声:“孙恩,纵使花言巧语,亦是白费心思,今日本将势必取你头颅!你我战场上见个真章!”说着,调转马头,疾向已阵奔去!
“好!你既甘为走狗!那走着瞧便是!”孙恩不甘示弱的回应,心里却暗道可惜,随即强打起精神,猛的一抽马股,也纵马驰向了自已一方。
城头众人全都松了口气,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王凝之连续捋了好几下胡须,以释放紧张的心情,不多时,面色刚刚舒缓,眉眼间又现出了一缕忧色,自言自语道:“孙恩已没了退路,必将孤注一掷,而北府军虽骁勇善战,却限于兵力不足,老夫只怕....哎~~”
王凝之摇了摇头,后面的话虽没脱口,但所有人都明白,他又不踏实了。
卫风略一拱手,微微笑道:“府君不必担心,孙恩军节制不明,人心不一,扎定脚跟犹不可得,何能望其取胜?纵有绝技骁勇,又何益于用?反观北府,教阅经年,销尽武场套子,如出猎行营、登山涉水、寝食晦明之际,每习至精,率然遇警,必能使其驻脚阵成,举手便战,且有明将节制素行,是为有制之兵也,以有制战无制,纵使敌众我寡,破之亦如摧枯拉朽!”
“哦~~”王凝之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面色第二次舒缓下来,凝神望向了城下。
“咚咚咚~~”孙恩军中擂起了战鼓,巨大的偃月阵缓缓推进,北府军却鼓都不擂,刘牢之猛一挥手,与众将分驰向了两侧骑兵,步兵锥形阵暴出一声整齐的呐喊,朝对面的孙恩军疾冲而去!
快速接近到五十步距离,两军弓箭手同时放箭,刹那间,飞蝗般密集的箭矢交擦而过,孙恩军中惨呼大作!
这没办法,孙恩军以奴客与胁从良人为主,他们装备简陋,没有甲披,有限的甲,全都披在了将领、士族私军与哗变郡兵身上,箭矢毫无阻碍的穿过那薄薄的粗布麻衣,射入了他们的身体!
而北府军甲盾齐全,只有有限三五十人倒在地上!
这令得王凝之与谢道韫均是精神大振,孙恩、卢循与徐道覆则现出了无奈之色,一般来说,农民军会尽量避免与朝庭精锐正面作战,而是布下局,依靠有利地形设伏围歼,但孙恩没有足够的时间布置,同时也对攻取山阴心怀侥幸,总觉得再加一把力就可以破城而入,以致于耽搁了撤退,只能与北府军死拼硬打!
双方军卒一边奔跑,一边抛射箭矢,还未接触,孙恩军已有近千人倒在了血泊当中,久攻山阴不下使他们疲倦消沉,面对着精锐的北府军未战已怯了三分,又见死了这么多同伴,竟有人转身向回跑去,但被身后的军卒阻挡,仅几息工夫,前阵就起了丝丝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