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酒家二楼的小阁子里,城内开货场的杜员外坐在中间,林升源和几位员外分列左右,黄员外两三人坐在客位上。桌子上泡了最近流行的散茶,说着闲话。
杜员外高声道:“衙门规矩出来了,不许北人在襄阳城里做生意。要做生意,到北边的襄城,那里有榷场。黄员外,你要买棉布,要想办法才行。若不然,只能等着有人运到襄城。”
黄员外道:“等人运到襄城,不知道多少北地商人在那里抢,哪里还有什么利息?最好是在襄阳就做好准备,棉布买好,运到襄城我直接收起就是。”
杜员外听了笑道:“员外想的好!只是这事情做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你不给定钱,哪个给你做这些事?给了定钱,运到千里之外的襄城,路上不知道多少事情。若是不把稳的人,不定就吞了钱,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了。此事要做。就要有信得过的人。”
黄员外道:“这一位林官人,是我在开封府时就认识的,做生意最重信眷。襄阳的事情,我便托付给他。买了布,运到襄城去。员外的货场,提供些方便。”
杜员外道:“我开着货场,自然希望有生意。不过衙门的生意,讲究的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棉布贵重,交的钱可不少。当然,只要员外的本钱足,也不是大事。”
黄员外听了,闭起嘴巴,端起一盏茶喝了。不说话,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此时小厮过来,说酒菜好了。杜外员是东家,吩咐上酒菜,几人边吃边谈。
酒菜上来,一边的林升源不由睁大了眼睛。以前在开封府的时候,也是见过世面的,只是今天的酒席,却是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开封府的奢华,讲究的是器具清洁,用金银餐具。金盏、金盘、金筷子,用银的就低了一等。襄阳由于受王宵猎影响,不用金银器具,而全用瓷器。讲究的酒楼,都是到汝州原官窑产地特别定做,天下第一等的瓷器。而且形状各异,带着酒楼标记,不是寻常可比。
今天的菜肴,在后世看来也是平常。如红烧狮子头、樱桃肉、豆腐箱、白斩鸡等,用的材料并不十分讲究。但难得的是,做得十分精致,摆在盘子里如同艺术品。一尾清蒸缩头鳊,哪个没吃过?但看桌子上面摆的,林升源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制作得精致,摆得精美,味道更是前所未见。
杜员外道:“听说王观察最喜欢宜城的竹叶青酒,味道清新甜美。年前我特意派人到宜城,找了酿酒最好的一家,特制了几缸。今天诸位尝一尝,味道可中意?”
王宵猎不是喜欢饮酒的人,所以中意果酒、露酒,还有竹叶青这种。富人们的品味,是随着官员们的口味来的,襄阳同样流行这几种酒。只不过他们吃的用的,比王宵猎更加奢华。
酒过三巡,黄员外道:“来襄阳之前,诸般困难我都考虑过了。只是没有想到,不许北人在襄阳做生意,而且不许北人在境内走动,这就有些难了。棉布比绢绸的价格还要高得多,好大一笔钱!人不能在襄阳,这生意着实有点不好做。”
杜员外不语,只是催着大家饮酒。
黄员外道:“杜员外,你在襄阳好大的货场。有我们帮衬,生意自然更好些。若有好主意,不妨教一教在下。有钱一起赚,对大家都有好处。”
杜员外仰头喝了一杯酒。把酒杯放下,沉默了一会道:“我是个粗人,有话直说。你这生意要想做成,必须有几件事。一个是有信得过的宋人帮忙,在襄阳买了货物,运到襄城。这中间麻烦不少。因为买棉布要现钱,可不是小数目。再一个,襄城到襄阳五百里。没有可靠的人,难运到那里。棉布是轻货,凑不到人一起赶路,总要存在货场里。”
黄员外道:“杜员外说的是。中间的关键是什么?”
杜员外道:“当然是有信得过的人。还有一样,就是要有钱。你人不能到襄阳,拿出大笔钱来只怕不太现实。襄阳与其他地方不一样。新近印了会子,又设了银行,其实非常方便。便如棉布,从衙门买了出来,便可以以货物抵押,到银行贷钱出来。按银行能贷七成现钱,本钱就省了许多。运到襄城去,黄员外给了现钱,回来就可以到银行还钱。这中间关键的,是最初买棉布时,要有人给钱买货。买了货物之后再到银行贷钱,还了借的钱。如此就相当于只用三成本钱,就可以买到棉布。”
这种做生意的办法,是黄员外没有听说过的。听了杜员外的话,在那里想了好一会。到底是做生意的人,很快想明白了。自己的风险,是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付出三成的本钱。在买棉布之前,这个中间人要借来足够的钱。不用问,借钱的人就是杜员外了。再之后,中间人把棉布运到襄城,自己收了货物付现钱,中间人拿着现钱回襄阳还了现款。
杜员外愿意借现钱,是因为襄阳有了新规矩。开了银行之后,官府限定了民间借贷的利息,短期贷款的利息远远高于长期贷款。借钱几天,利息高,而且立即买棉布,不怕本钱没了。
想了许久,黄员外才道:“襄阳如此做生意,却是其他地方没有见过。”
杜员外道:“王观察如天上星宿下凡,各种奇思妙想,岂是其他地方可比的?还有一点,买东西的时候不交税,路上也不交过税,经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唯有如此,这生意才能做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