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行在砚池边上下的功夫其实很简单,就是用单阴线的技法在砚池边上雕了一小片的芦苇荡,更在芦苇荡里雕了一只游荡的小船,甚至还在小船的船舷上雕了一只白鹭。
哪怕所谓的白鹭就是非常细微的几条线勾勒而成,肉眼也就能勉强看到,可衬托的效果非常好,一下子让原本有点乏味的砚池活泼起来,还把砚池本身跟雕刻的山水题材更好的融合起来。
关于这点,在之前的设计中是不存在的,是他在雕刻中忽然想到的点子。然而就是这么寥寥几刀,却将整个砚台给点活了,所谓的“神来之笔”不外如是。
然而这方砚台上最亮眼的还不是这灵光一闪的创意,而是雕刻风格。
一般来说,石雕的风格以写意为主,写实的较少,因为石头的材质不太适合进行非常写实的雕刻风格。古城砖的材质相对要细腻一些,也更坚硬,但表现力跟寿山石、青田石、鸡血石甚至于和田玉、翡翠都宝玉石比起来要差许多。
所以一般的雕刻师就算在砚台上雕一些山水风景内容,也会以写意风格为主,重意而不重形,但徐景行在雕这一方砚台时,不但采用了写实风格,而且写实程度非常重。
写实程度重到了什么地步,这么说吧,要多重就有多重。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他把那五座木塔雕了进去,最高的一座也就四厘米高,可是细细一看,不光每一层能看的清清楚楚,连每一层的栏杆都一根根的清晰分明,甚至连栏杆上的花纹都没忘记。
不但如此,连每一层的飞檐斗拱都刻的非常仔细,细细看还会发现,那些斗拱的结构跟真实的一模一样,而且线条一板一眼的像是用尺子画出来的一般。
不光是木塔,那些木拱桥也一样,拼接成木拱的木料根根清晰,结构明确而且非常标准,细看跟印刷出来的说明图一般,照着这图都能把实物复制出来。
这写实程度,几乎快能跟程琳这些天拍的照片差不多了,只是没有色彩而已。
发现这点以后,程琳忽然惊讶的捂住嘴巴,“这是,界画?”
徐景行笑着点点头,“没错,在雕刻的时候采用了一部分界画的创作技巧和原理。”
“这也行?”程琳惊诧的拿过一并放大镜认认真真的端详片刻,最后竖起大拇指,“真厉害,这都能做出来,我想都没想过。”
“嘿嘿,小技巧而已,一些高手雕的写实雕件比这精致多了,”徐景行谦虚道。
“雕件是雕件,可你这不能算是纯粹的雕刻吧,我看你使用了大量的线雕,应该是介于雕刻和绘画之间,将写实的界画应用在线雕中,你这想法简直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你怎么想到的?”程琳果然是半个行家,说起来头头是道。
线雕就是用阴线或者阳线来雕刻的一种技法,但线雕一般是在平面上进行,所以传统画有共同之处,是一种介于绘画和雕刻之间的一种艺术表现方式,画像石就是线雕的表现形式之一,徐景行和安心在彭城参观的汉画像石就是典型的例子。
而界画则以写实性和严谨性著称,后世一些学者在研究古代建筑或者相关文化的时候,就是从界画入手的,最典型的就是《清明上河图》,虽然《清明上河图》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是标准的界画,但那种“以毫计寸”“折算无亏”的写实风格,却跟界画一脉相承。
而徐景行则将这两种八竿子打不着的艺术表现方式融合在一起,用线雕的技法来做界画。
虽然这是因为砚台上的空间有限,不能进行镂雕、透雕等技法所采取的无奈之举,但这种无奈之举却在这限制重重的环境中散发出一个艺术创作者那天马行空一般的创作思维。
雕砖砚的人那么多,都面临着空间有限这样一个难题,可几乎没有人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难题,大部分只会埋怨古城砖不看雕琢,少部分人会因陋就简的创作一些比较适合小空间展示的作品,只有徐景行把这样一个难题当成了展现自己的平台,创造性的使用线雕加界画这样一种艺术表现形式。
而这么做的效果很明显,没办法的办法成了最出彩的办法,难题之下的无奈之举成了让人惊叹的神来之笔。
另外的效果就是徐景行这个创作者收获了徒弟和女朋友的无限惊叹、夸赞、崇拜和爱慕。尤其是程琳,对他的手艺那叫一个佩服,不是程琳眼界低,相反,是程琳真的懂,另外,程琳对徐景行了解不多,现在才真正的见识到徐景行的厉害。
不过程琳还不知道这方砚台是要送人的,笑道:“这砚台用着才有派头呢,比那些价值昂贵的名砚一点不差,要不是舍不得让你为难,我一定买下来送给我爷爷,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