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云静,浓浓如墨的夜色在天空中泼洒开来,唯有点点冷星依旧执着地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树叶不知怎地被晃动了,一阵沙沙作响,也不知是飞鸟抑或是旁的什么东西。檐下的灯笼散发着暖黄色的光芒,照亮了阶前这小小的一片路,也映出那婆娑的枝与叶——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刘正盯着那影子看了片刻,竟恍惚觉得是个四肢修长的人型生物在地上匍匐前行。
忽然又起了风,影子顿时摇摆得更厉害了些。或许是因为稍冷的晚风,或许是因为这抖得越发剧烈的影子,刘正忽地浑身一个哆嗦,慌慌忙忙地转移开了视线,清了清嗓子淡淡吩咐侧前方打着灯笼的人:“进屋吧。”
他今夜难得地没有叫姑娘服侍。
其中一个原因自然是如今刘府上上下下人心惶惶,整日里提心吊胆地害怕那刘卿氏又出来害人——大少爷前些日子被这么一吓,如今还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呢,叫大夫来看,只说是三魂七魄已经吓丢了一半,看着竟也有几分疯像了,更不提这几日接连被吓的几位姑娘小姐了。这样一番情状,便是刘正这样的人都没什么心思继续寻欢作乐了。况且虽说长夜漫漫,各路神鬼于草木之间四下游走,令人心生恐惧,身边多一个活人陪着的感觉总归要更好些,但……谁知道身边的美人儿会不会什么时候突然变成旁的什么东西呢?
如此思来想去,刘正还是歇了继续找貌美女子作陪的心思。
只是今夜倒似有些异状。刘正独自待在房中,眼见着烛灯次第点燃,瓜果茶水奉上,丫鬟小厮们流水一般退了出去,还是忍不住开口:“四儿,今夜你歇在屋里守夜。”
下人堆中的小厮应了一声,从离去的队伍里出来,低眉垂手地立到了一边等着服侍刘正。
找个男人留在屋里,阳气倒还足些。刘正默默想着,忍不住搓了搓手,却在下一刻又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今夜怎地这样冷?
分明火盆已经点上了啊。
他探头看了一眼,确定火盆没有被熄灭,眉头便皱得愈发紧了,中间显出深深一道“川”字纹来:“四儿,你去再点个火盆来。”
小厮“哎”了一声,转身便打了帘子往屋外走。在他的手碰上门的一瞬间,刘正心头没来由地一阵惊惶,像是突然得了什么警示一般,骇得他下意识地开口:“等等——”
可门已经被打开了。
四儿不知道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只觉得脚下被一绊,瞬间就失去了平衡,踉踉跄跄地扶住门才总算稳住了身子。他在心底暗自骂了句娘,低头去看方才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胆敢绊了他四大爷——
那是,一副手骨。
素白的,伶仃的,被莹莹烛光镀上了一层朦胧温暖的暖黄色。
可四儿看着它,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朦胧温暖。只觉得满心满眼都是恐惧,直吓得两股战战。近来满府上上下下都是风言风语,他也不可能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这会儿眼睁睁看着这无主的手朝自己的脚踝抓了过来,不由得跳着脚放声尖叫起来,随后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刘正坐在里屋,看不清楚外头的情形。只晓得四儿走到门边,忽然就发出了一声尖利凄惨的叫喊,接着他就好像被扼住喉咙的鸡一般,尖叫声戛然而止,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不过有些事情就是因为未知才更让人恐惧。听到尖叫的一瞬间刘正就被惊得几乎要跳起来,可身子却在这一刻突然软得不像话,软绵绵的动弹不得,只剩下四肢颤抖得像是在筛糠一样。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滑落,转眼间便落在衣襟上,被吸进了衣料里去,仅仅留下一小片几乎看不出来的深色。
然而就在这种时候,竟然忽地有笙歌奏响。
管弦丝竹咿咿呀呀,远远近近的忽而真切忽而模糊。一时不知乐者何在,不知乐曲何名,可此曲听着便仿佛置身九天之上,仙娥环绕,云雾烟气飘飘渺渺,缠绵飘曳于身周,使人昏昏然不知今夕是何年。
这不知名的乐曲仿佛有什么神奇的魔力一般,竟然让刘正听得渐渐平静下来,甚至连方才的惊骇与害怕也仿佛丢到了九霄云外去。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样,他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一时居然想不起先前发生了什么,也无法思考现下所发生的事情,只顾着眯着眼合着拍子听曲儿。
而就在此时,在这一片祥和的氛围里,织锦的帐子忽然被撩开了,打外头进来个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