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简继续哈哈地笑。心想并不是如此,谢佑卿的胃口就没有变好,从头到尾似乎只是在喝茶。
谢佑卿放下筷子时,白玉虾圆依旧安稳稳地躺在他的碗里:“你的伤可好了?”
本也不是什么大伤,徐简根本没放在心上,连药都不曾抹过,所以才会落了疤,叫她给看见。所以当他没头没脑地问出口,她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伤?什么伤!”
还是吴娘子先明白过来:“真是抱歉,那时我只顾着自己害怕,一味地只知道挣扎,简直没有了理智,竟然抓伤了姑娘。我真是、真是没出息。”哦,徐简知道了,原来是这个伤。
吴娘子是旧社会滋养出的美人,带着古老中国特有的诗情画意,当她把柳叶眉一耷,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徐简时,她就骨头都酥了半边,纵使有再大的怨言都消了,何况她也没有怨,于是大方地摆摆手:“哎呀,小事小事,不足为道。”
吴娘子依旧愁容满面:“记得是出了血的,可有落疤?”
徐简眼皮都不眨地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本来也就是破了点皮流了点血而已,你这样小的力气伤不了人。”
谢佑卿嘴角勾起的笑像在嘲讽她拙劣的谎言。
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
徐简红了脸:“你要是下水救人,我就不会受伤了。”话才出口,她心里就哐当一声——完了。系统说过,谢佑卿怕水,因为幼年被继母买通身边人扔进了水里。一个为了掩藏弱点,即便怕水也要硬着头皮参加船晏的人,被她戳了痛处。
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救她,所以应该不会生气吧。
徐简心虚地抬起了眼。
谢佑卿脸色微哂,在歪着脑袋静静望她,瞳眸乌黑深邃。是平静得让人害怕的面孔。
这说明总是温声笑语,总是置身事外,把一切尽在掌握的谢佑卿真的生气了。
徐简产生了一种跌入万丈深渊的眩晕感,心被高高悬了起来,止不住地发慌。无处让她躲藏,只得缩了缩脖子。
人的痛处是禁忌,不能提,提了就要付出代价。此刻,她就在忍受这“代价”——无穷无尽的相顾无言。并且她觉得谢佑卿看她的眼神有些像在看死人,虽然她暂时还活着,但已成了他握在手心里的猎物逃脱不了,所以结果还是死路一条。
眼看气氛逐渐凝滞了,连吴娘子都拘谨起来。徐简心里直骂娘,脊背出的汗把薄衫都打湿了。窗外二楼下突然响起了一阵喧闹声,开始只是惊呼,接着是桌椅板凳破裂声,最后又响起了拔刀的声音。
刀剑碰撞上,声势竟是愈发大起来了。
徐简悄默默看了下对面人的脸色,发现是没什么脸色,于是向后一拉圈椅,逃也似的扑倒了窗户边。趴在窗沿上探出大半个身子往下看。恰巧底下一楼的人从包间里一路打到了屋外,有人破窗被踹了出来,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正对她窗户的正下方。这一经过被她看了个清楚完整。
但同时地上的人也看到了她,不待她作出反应,人已经被一根长鞭子卷着往楼下摔了下去。
徐简趴在窗户沿上,高高踮起了橙黄色的绣花鞋,半个身子悬在外面看热闹,秋日苍白的高阳洒在她天蓝色的衣裙上,在一片浮动的尘埃里,她像个顽皮仙子偷溜下凡误入了人间烟火,看热闹看得兴味正浓,忽然间腰往下一沉整个人直直从窗户倾落下去,仙袂飘繇,翾风回雪。
这便是谢佑卿坐在椅子上最后看到的场景。而当他回神飞身过去,却只来及抓到了一缕裙裾。
裙裾刮蹭了一下掌心,他没能拉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