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郾城平民心里,那晚,是这辈子过的最漫长的一晚。
傅文心只剩下一缕气息,倒在那阴煞的护城河旁。年轻和尚脱了袈裟为他披上后,用袖子擦拭了他那沾满血污的脸。端倪了半会儿,觉得有些面熟,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和尚本途经此处,在城外山野便听闻那邪煞之音。进了郾城,煞音消匿,天上落灰,沾融在他灰白的僧衣上。
空荡的街巷,幽冥的灯火,他路过护城河,瞧见了傅文心的躯体。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年轻和尚确信,这人他是见过的。
他展望四周,不知何处屋里灯盏落了,此刻正燃起大火,烧穿了房梁。
傅文心还有意识,模糊不清中,他抓住那年轻和尚的手,好比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和尚倏然抽开,救命稻草没了,他眼睛一闭,再度昏死过去。
和尚起身念了声‘阿弥陀佛’,决定带他回寺,说不定老方丈有救他的法子。
于是找来辆破板车,掀掉车上的干稻草,咬咬牙,将傅文心那八尺身躯给拖上板车。他肌肤渗出的血染了一地,和尚有些忌讳,却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揽过他的身子,自己也沾了一身血。
他重新把袈裟披其身上,喘匀了气后,拉动板车。比他想象中还要艰难,可烂摊子自己下决心要收,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何况方才傅文心抓了他一把,他察觉到那强烈的求生欲望。
咬紧牙,行出城外,往南过十里路,便到方檀镇了,过了方檀镇,离祁连山下的太和寺就不远了。
年轻和尚拉着板车,板车躺着傅文心,过平坦的路,过颠簸的沟,过荒野草木。期间因坡度太陡,和尚体力不支,板车翻倒,傅文心滚了数米远,身上的袈裟又给滚落了。
望着他光秃秃的身子,和尚不慎去瞧,立马又跑过去,摸摸他脖间的脉门,还好没死。于是重新拾起袈裟替他裹上,这回绑了结,不容易再掉了。
天还未破晓,路过一废弃的庙宇,和尚打算先休息会儿,反正那板车上的人命大,不容易死。
他又把傅文心从板车上拖下来,因庙宇有门槛,光拖的话可能进不去。他便只好使出全身气力,把傅文心往自己背上扛。扛起来后,颠了几下,趁着脚步还有平衡,立马迈进门槛,将其轻放在那庙堂内的烂草席上。
完成这些,和尚也累得大气横出。揩了一把额头汗水,又爬起来,从破败的佛台上摸到半截蜡烛,他从干瘪的包袱里摸出火折子,点燃蜡烛,看全了庙宇的模样,更破了。
半会儿,他决定出门找找看四周有没有干净的水源,若不给那半死的人喝点,指不定睡梦中就去了。
出了门,就着月光,瞧见不远处有口井。他行过去,探头一望,井不是枯的,有水波在浮动。略有些欣喜后,他四下摸索,却探寻不到舀水的木桶。于是又走到井边,望着那水,脑海中在想法子。
忽然间,那井里的水光打着圈在旋转,他心里惊诧,猛然察觉到井中藏了只魂。
僧人虽年少,但气度不凡,定有些修为,且他眉心已有淡淡白毫相,此乃修炼层次的体现。魂为凶,从井水中冲出来,形成一个骷髅之影。
他忙后退,心中大叫不好。
正打算出手时,那凶魂却被一道寒光给捆住,随即斩成两半,化灰飞湮灭。
他转眼望去,见身旁出现一位铠衣着身之人,手握长刃,瞥了他一眼,如风一般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