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侠、老娘舅前脚刚走,吴淞口外的洋面上便出现了黑压压的舰群。

    “快看,小日本的炮舰!”正在炮台山上抢修工事的61师残兵和吴淞保安队的队员们便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此时正值午后,风和日丽,视野相当之开阔,十几艘大型军舰和几十艘小型炮艇一字排开,舰上的太阳旗正迎风飘扬,很好辩认。

    第61师的残兵和吴淞保安队的队员们浑然不觉,徐十九却连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当下扯开嗓子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防炮啦,防炮啦,小日本要开始炮击了,小日本马上就要开始炮击了……”

    话音未落,洋面上一字排开的军舰上便腾起了阵阵白雾。

    遂即天上便传来了“吱吱吱”的短促尖啸,吴淞保安队的队员们没参加过一二八上海抗战,还不觉得有多可怕,可61师的残兵们却顷刻间脸色大变,他们很清楚,啸声若是长而缓,落点就远,啸声若是短促又尖锐,那落点就在附近!

    下一霎那,聚在山顶上瞧热闹的二十来号61师残兵便纷纷翻身卧倒,一个个双拳撑胸贴住了地面,剩下十几号吴淞保安队的队员稍稍愣神,几发大口径高爆弹就已经落在了炮台山的山顶上,遂即就是猛烈的爆炸。

    山顶上瞬间腾起数团巨大的蘑菇云。

    猛烈的爆炸过后,刚刚还在发愣的十几个保安队员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及时卧倒的二十来个61师残兵也没能逃脱厄运,处于爆炸中心的十几个残兵直接被撕裂,远离爆炸点几十米外的残兵也大多被震死当场。

    只有距离爆炸点最远的几个残兵侥幸躲过死劫,不等硝烟散尽,他们便纷纷从地上跳起来,连滚带爬冲下了炮台山的反斜面。

    几发试射过后,接踵而至的便是铺天盖地的集群炮击。

    炮击数分钟后,十余架轰炸机便呼啸而至,在炮台湾上空绕了个大圈,然后以两架为一组对着炮台山反斜面俯冲了下来,小日本也不是傻瓜,舰炮打不着反斜面,可他们还有强大的海军航空兵,下一刻,两枚一组的重磅航弹便从天上呼啸而下。

    霎那之间,标高不到五十米的炮台山便成了狂风飓浪中的孤岛。

    老赵双手抱膝,神情冷漠地蹲在防炮洞里,日军的大口径舰炮和重磅航弹将整个炮台湾炸得地动山摇,不时有重磅航弹落在战壕之中,伴随着漫天翻卷的硝烟泥沙,整段战壕都被掀飞半空之中,挖在这段战壕两侧的防炮洞连同洞中的士兵也在顷刻之间掀飞空中,又被猛烈的气浪撕扯成无数残肢碎块。

    临时挖掘的工事怎么可能挡住重磅航弹的轰炸?好在日军轰炸机也只能实施区域式轰炸,只要不撞上“大运”被航弹直接扔在防炮洞顶上,或者干脆扔进藏身的那段战壕,躲在防炮洞里的国军官兵们还是可以保证安全的。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还有人体烤焦的焦臭味。

    老赵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相片,望着相片发起呆来,相片是一张合照,一个挽着发髻穿着碎花布绣袄的花信少妇牵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对着镜头甜甜地微笑着,望着小女孩童真无邪的笑容,老赵冷漠的脸庞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老赵是个老兵,甚至参加过北伐战争,不过当时他是吴佩孚的兵。

    小日本对炮台湾的轰炸持续了足足一个小时,炮台山的标高少说也被削低了两米,整个炮台湾以及炮台山上下被炮火犁了是一遍又一遍,之前抢修的工事几乎全部报销,只有山体的反斜面由于避开了舰炮,得以保留了部份工事。

    感到爆炸声开始变得稀疏,徐十九便从防炮洞里钻出来,尽管浓冽的硝烟呛得他眼睛发涩、嗓子发干,可他还是咬着后牙槽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炮兵赶紧进入炮位,步兵加紧修复工事,小鬼子就要登陆了,要登陆了……”

    第61师的残兵们和吴淞保安队的队员们便像出巢觅食的蚂蚁,陆陆续续从反斜面上的防炮洞里钻出来,部份炮兵飞也似地越过山脊冲向山体正面的炮位,绝大多数步兵则纷纷抄起工兵锹,争分夺秒修复被日军炮火摧毁的步兵工事。

    徐十九连滚带爬冲上山顶,举起望远镜往外一看,只见几十艘炮艇、小火轮已经满载着荷枪实弹的鬼子兵,在洋面上拖出一条条白浊的浪花,向着炮台山左侧的滩涂迅速逼近,就在那片滩涂上,此前偷袭吴淞失手的日军已经建立了引导阵地。

    此时此刻,国军若有几门大口径平射炮,日军铁定要吃大亏。

    既便没有大口径平射炮,哪怕有几门小口径平射炮,也足以摧毁日军的登陆艇。